“哈哈哈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还小。”
封凉嘴巴抿成了一条线,直到快走到营地才憋出了一句话,“我最讨厌别人把我当孩子看。”
“是吗,那真是抱歉,”付清欢觉得这个少年真是奇怪又可爱,“你都十六了,在这儿算是大人了。”
封凉大步走向了营地中央。
付清欢知道封凉有些负气,便也没有追上去,却看见晏儿抱着盆子走回来了,便想跟过去,补料晏儿却拦住了她。
“王妃留步吧,那里不是王妃该去的地方。”
这里的人等级观念太强,付清欢只得重回自己的帐子里,却见一个士兵真在从旁边的一个床铺上整理行李,看样子是要把那里的东西搬走。
“你是秦嘉恺的亲兵?”付清欢把帘子下半截拎起来打了个结,坐在床边看他收拾,直呼秦嘉恺的大名。
“回王妃,正是。”
“他不在这儿睡了?”
“是。”
“也好,清静。”付清欢说完就往床上一倒,完全不顾那个亲兵的脸色。
那亲兵收拾的动作变得更加麻溜,不一会就全都收好走出去了,刘能揍完颜玉卿后还没回来,封凉也不知道去了哪,付清欢在帐子里百无聊赖转着圈,忽然瞄到封凉的枕边放了本书,便顺手拿过翻了起来。
这是《新书》的抄本,第一篇就是赫赫有名的《过秦论》,字里行间是贾谊对秦朝速亡的精辟论析,文采卓绝,气势恢宏。
原文的空白处还用朱笔写了题跋和注解,有趣的是,旁边还有几行浅墨色的字迹,写的是阅者的观后有感,付清欢对着那几行读后感盯了半天,发现这读后感也写得见解独到。
这本书让付清欢头一回思考自己所处的年代。
这本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贾谊是西汉人,从《新书》面世到普及,怎么说现在也应该是在汉朝以后。但是回想先前所看到的衣食住行等条件,这儿的朝代应该是介于唐宋之间,可能这是一个与先前世界平行的空间,期间历史出现了一些偏差,然后由于蝴蝶效应,细小的偏差就像滚雪球般越来越大,最后局面变得与她认知的社会大相径庭。
封凉一走进营帐,便看到付清欢站在自己的床边,手边捧着那本自己最近在看的《新书》。
“王妃请不要擅自动用别人的东西。”封凉很不客气地上前抽走了她手里的书。
“我只是闲着没事,见你的书就放在那里,想着不是什么机密的东西就拿来看了,”付清欢耸了耸肩,“没想到你还喜欢看《新书》,我当了五年的傻子,别说这种名书,就连今夕何夕都快忘了。秦亡到现在,应该有一千多年了吧?”
“一千四百多年。”封凉看了看她。
付清欢在心里推演了一下,现在原本应该是南宋时期。
“都已经这么久了,”付清欢回到自己床边坐着,“上面那些浅色的字是谁写的?”
“朱笔的注解是大将军所写,浅墨色的批语是我所注。”
“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这是贾谊对四公子的评价,你为什么在下面写‘皆不足过分称道尔’?”
“孟尝俊因被人讥讽身量不足,下车带人滋事,几乎毁了一个县;平原君为门客尊严而杀宠妾,徒惜人才,不重人命;信陵君过重醇酒妇人,英雄气短;春申君更为不济,死于女子小人之手。战国四君子都以能言善辩,能礼贤下士著称。却只能运筹帷幄之中,不能决胜千里之外,挽救不了将倾的大厦,只重自己的功名,说到底,还是外强中干,只能用来装点装点门面。”
“那端木莲也有浊世佳公子之名,你觉得他怎么样?”
“君子面,虎狼心。”
付清欢闻言莞尔,“我终于碰到个明事理的人,多少人都被那张伪君子的面皮给蒙蔽了。说到底,人都是为了自己。”
“这话不尽然,也有人为国为他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只不过这样的人大多饮恨而终罢了。”付清欢坐回自己床上,“那你呢,你的志向是什么?”
“我愿一生追随大将军左右。”
付清欢很想说一句“你还太小”,但想到封凉说过最讨厌人家把他当孩子看,便婉转地说了句“如果你能走出边塞,会发现,人心当真不足蛇吞象。”
“或许。”封凉淡淡地应道。
“一个人的欲望一旦膨胀到不可收场的地步,那他就什么都可能做得出来。譬如那个给大将军下毒的人,”付清欢顿了顿,“这件事你们找不到线索,但是仔细想想就能猜到和哪些人有关,因为下毒的时机太巧了,所以下毒的嫌疑人范围也大大缩小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那毒不会要人性命,但是这么拖下去会出大事。大将军太长时间不露面,将士们便会产生疑心,军心便会受到影响。”
“军医给不出一点答案么?”
“军医主治伤,不擅毒。有一位军医勉强辨认出这是某种药物,但是解药所需的药材军中根本凑不齐。”
“那这事就好办多了,带兵北上,沿途搜寻药材,找可信的人照顾大将军,并仔细瞒着这个消息。”
“所以根本还是在于南疆的稳定问题。”
付清欢面对这个问题只有沉默,封凉看她皱着眉,上前从袖中取出了先前的地形图,刚想跟她说两句,忽然就听到外面的将士进来通报了个消息,付清欢闻言粲然一笑。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