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咄吉的内心对他老爹充满了幽怨——你说这老家伙闲着没事多去放放羊、打打猎多好?有利于身体健康还能放飞自我,可他偏偏非得成天钻进寝帐里干些羞羞的事情,还给他生下来一堆弟弟。生下一堆弟弟也就算了,可是现在看来,除了那个刚断奶没几年的叱吉,剩下就没一个能让咄吉省心的。
大弟弟俟弗利就不用说了,这货自打从他娘肚里窜出来就开始跟咄吉不对付,咄吉从大叶护变成了始毕汗只会使俟弗利的眼珠子越来越红,而不会让他有任何敬畏之感。这回他在关中啃上了硬骨头,啥便宜没占到反倒崩碎了一口牙,可是他没胆子去跟隋人死磕找回场子,反倒是一溜烟跑到河东,非说咄吉陷害他,让咄吉赔偿他的损失。这些天俟弗利一直围着咄吉吵闹不休,幸亏咄苾及时跑回来了,这才咄吉松了一口气。
话说咄苾被杨广招去参加了东征军事观察团,结果兵败之后就被取消了贵宾待遇,还强行把他拐到了江都。这一路上风餐露宿不说,一个被塞外的风雪磨砺得皮糙肉厚的突厥汉子,竟然被江南之地绵绵软软的杏花烟雨折磨得奄奄一息,差点因为水土不服丢了性命。好容易皇帝又要二次东征了,结果又在宇文化及的一场叛乱中化为了乌有,不过对于咄苾来说唯一的好消息是,他终于被心灰意懒的皇帝放回家了。
可是咄苾一回到家就炸毛了。为啥?因为他的几个兄弟趁他不在家,把他的部众、牧场、牛羊几乎瓜分一空不说,连他的几个颇具姿色的小老婆都不见了踪影。咄苾这个气呀,二话不说就往南边跑,去找他的兄弟们算账。
也算俟弗利倒霉,当初瓜分咄苾的时候,他大哥咄吉心黑手快,人口牛羊几乎都让他抢去了,扑了个空的俟弗利只好拿几个弟妹出气——反正他也惦记好久了。可是这回咄苾第一个就盯上了他,还在他的寝帐里发现了自己失踪的小老婆,这还有个好?俟弗利和咄苾一个逃一个追,好几天没露面了,让咄吉突然觉得空气如此新鲜,生活如此美好,要是世界上没有兄弟这种生物,简直就是天堂啦!
可惜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俟弗利和咄苾不但完整无缺的回来了,而且还尽释前嫌,一起来找咄吉的麻烦。以前就是这样,俟弗利和咄苾从小就一伙,而咄吉与他的小跟班步利一帮,可是步利这个浑球跑哪去了?
葫芦口一战,步利的五万大军除了死翘的,大都成了俘虏,但是也有对咄吉忠心耿耿而且不怕死的逃了回去报信。咄吉初闻这个噩耗如五雷轰顶,接着就是不可置信。突厥人跟隋人的仗没少打,虽然基本就没赢过,虽然一次被弄死十几万突厥人都快成隋人的最低消费了,但是让人家全歼的记录却是从来没有过。毕竟拼谋略咱们没隋人脑子好,拼勇气咱们没有隋人胆子大,拼武力咱们没有隋人本事高,但是逃起命来只要胆小马快就足够了,这要是还逃不过隋人干脆也别活了,自己抹脖子算了。步利就算是再没出息、再没主见、再没本事,或者干脆就是怂包一个,但是他还能怂出个前无古人来?
咄吉不信,派出大票的探马游骑去寻找步利的下落。结果派出去的人手还没回来,步利的亲笔信就到了。步利在信上说,这次隋军的主将是杀人魔王、突厥人克星杨素的孙子,这位杨将军通过步利向咄吉提出以下条件:立即释放所有被掳掠的汉人,归还抢掠的财产;惩办战犯,以战马五万匹、牛羊三十万头作为赔偿;立即退出所有被占的大隋领土,并保证日后绝不踏足大隋领土半步。在突厥人满足了上述条件之后,步利和其他数万被俘的突厥人才会被释放,否则将被统统斩首。
咄吉还是不信,这回不光是咄吉不信,连俟弗利和咄苾也不信,尤其是咄苾。他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咄吉和俟弗利,隋人最好虚名和虚荣,甚至对此痴迷到了愚昧的地步。在东征一役中,隋人的皇帝为了彰显自己的仁义之名,下令只要高句丽人投降,隋军就不得继续进攻。结果辽东城的守军每到支持不住的时候就立即宣布投降,这时哪怕是已经冲上城头的隋军也不得不按照皇帝的命令撤出战场,于是高句丽人立刻收复失地继续顽抗。如此反复数次,隋军死伤累累,隋人却仍不改悔,其迂腐可见一斑。而且隋人中间一直流传着杀俘不祥、不得善终之说,比如秦将白起坑杀赵兵四十万,结果身死族灭;楚霸王项羽坑杀秦兵二十万,最终兵败自刎;汉将霍去病杀俘上万,结果盛年暴卒而且绝嗣无后;北魏拓跋珪杀降卒五万,最终落得个被亲子所杀的下场。如今那个姓杨的虽然手握数万突厥青壮的生死,但是依着隋人一贯死要面子的秉性,别说统统杀光了,弄不好这帮家伙在战俘营里吃得比在家里都好,乐不思蜀了都说不定。
咄吉好不容易跟他的两个兄弟在一个问题上达成了一致,心里非常高兴,正要商量一下拿什么换回步利,突然有人来报说隋人在大营前邀战,而且步利大叶护也出现了。
一听说步利现身了,咄吉赶紧带人赶到了营门前。结果他定睛一看,险些把鼻子气歪了:步利确实是现身了,却被绑在一根大木头杆子上高高的竖在半空中,一看到三个哥哥现身了,本来就满脸鼻涕眼泪的步利更是委屈得嚎啕大哭起来,看起来凄惨至极。
咄吉满腔怒火的就要上前质问隋人为何要如此虐待一个身份高贵的突厥贵族,结果步利被竖得高就望得远,见此情景急得嗷嗷大叫,连声提醒他大哥隋人无耻,惯会偷袭,倒是吓得咄吉一时间进退两难。
杨霖哈哈大笑着策马而出,平摊开两手以示无私,然后大声喝问道:“对面可是阿史那咄吉?”
俟弗利虽然跟咄吉不对付,但是面对外族自然要维护自己的可汗,所以听闻杨霖所言之后不禁怒道:“汝乃何人,竟敢直呼吾突厥大汗之名讳,汝欲死邪?”
杨霖翻了大白眼道:“你一个正宗的突厥蛮子就好好的当你的蛮子,干嘛学那些酸儒大着舌头说话?搞得我都听不懂……话说你又是哪头葱?”
俟弗利被他气得差点吐血,高举手中狼牙棒厉喝道:“你是谁?本特勤不斩无名之辈!”
“让你不要乱讲话你就是不听,你看我也使唤狼牙棒,这玩意砸人好使但是能斩个屁啊?对了老房,皇帝老儿给我安了个什么官来着——哦想起来了。那谁你听好了,某家姓杨名霖,官拜大隋右备身府果毅郎将,我爹叫杨玄感,我爷爷叫杨素,我们老杨家一向跟你们突厥人犯冲,今天咱们有冤的抱冤,有仇的报仇,来个了断如何?”
“你姓杨?你爹是杨玄感?你们家不是跟皇帝在打仗吗?你怎么又当了皇帝的官?还来替他跟我们打仗?”
咄吉一脸的不可思议,不光是他,就连俟弗利和自认为“大隋通”的咄苾也认为杨霖在说谎。
“就凭你们突厥人的智商,骗你们一点成就感都没有,我骗你们有什么意思?我们家跟皇帝的关系是不怎么融洽,这事我们隋人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关你们突厥蛮子屁事?你们敢来入侵,则我大隋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守土杀敌之责,我杨霖岂能例外!
所以你不光是把我招来了,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在我左手边上的分别是世袭唐国公、太原留守、河东慰抚大使李公讳渊统领的河东军;河东西路行军总管、虎牙郎将宋老生将军统率的左骁卫府兵;校军督尉钟世贤统率的右侯卫府兵;典军督尉达奚莫熊统率的雁门边军,这些统统都是我大隋正儿八经的正规军。
在我右手边上的分别是我本人的嫡系人马——不过暂时还没大号;右武侯大将军徐世绩统率的瓦岗内军;冠军大将军王伏宝统率的长乐军;幽州副总管罗寿统领的幽州军,以及来自中原十几路英雄的代表,这些都是我大隋正儿八经的造反派!
以前你们老老实实的在塞外放羊的时候,我们两伙人你打我我打你,打得热火朝天。可是我们正打得开心,你们这些突厥蛮子非得来横插一杠子,这下子我们打不成了,只好先来收拾你们。所以要是你们识相的话,就赶紧把脖子洗干净让我们一刀剁下去完事,省得耽误我们打架,话说跟你们这些低智商蛮子打仗一点乐趣都没有……”
杨霖还跟个话痨似的喋喋不休,那边可把咄吉给气坏了:这帮隋人简直太坏了!假装内战勾引我们突厥人来占便宜,结果我们突厥人来了,他们倒是合起伙来打我们了——这不就是传说中“钓鱼”吗?就看我们突厥人心眼实诚,好欺负是不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堂堂热血突厥男儿?
咄吉哇哇暴跳如雷,俟弗利和咄苾也没好到哪去。在三兄弟的指挥下,将近三十万突厥铁骑拉开架势,准备给隋人点颜色瞧瞧,省得他们总把突厥人当傻子欺负。
人一过万就没边没沿了,这三十万人再加上百十万只马蹄一动起来,简直有排山倒海、摇山动地之威。对面的隋军人数虽然不少,但大部分都是步兵,而且彼此间战力良莠不齐,配合更是谈不上,如何抵挡突厥人这势如倾天蹈海的一击?
杨霖应对的法子很简单,也很无赖:他招了招手,身后的大阵便闪开一条大路,成千上万的突厥俘虏被押解到阵前跪下,每人的颈后都竖着一把雪亮的横刀。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刚刚从木头杆子上放下来的步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