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宪看看众人的脸色,没敢说话。
再把宇文护请回来,他首先就要清算云阳宫兵变之事,那么李丹、侯莫陈芮、王轨、宇文神举就要承担叛乱的罪责,接下来就要牵连到整个李家、侯莫陈家,陇西势力会被连根拔除。独孤一系、陇西一系、关陇汉族门阀都会被宇文护赶出朝堂,如此一来,宇文氏大获全胜,宇文护会继续独揽权柄,继续推行他的新政,当然他也有可能篡僭自立。
李氏不会束手就缚,独孤氏和关陇汉族门阀也不会任人宰割,他们会乘着这个机会扶立幼帝,和宇文护决一死战,大周极有可能一分为二。这个后果非常可怕,山东大齐、江左大陈和突厥人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们会迅速出兵,大周会亡国。
新年之后,宇文护为了实施新政,蓄意挑起了佛道儒三教之争,把大周引向了危机,而皇帝却想利用这个危机夺回权柄,不顾一切地发动了兵变,引爆了这场危机,大周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混乱,战争一触即发。
“陛下在遗诏中只字未提宇文护篡僭一事,显然是看到了大周即将到来的分裂和战争,他想挽救大周,所以打算把这件事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宇文盛迟疑良久,还是决定支持一下宇文宪,“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去征询晋公的意思,假如他愿意遵从陛下的遗愿,不再追究这件事,那么……”
“忠城公,你是不是担心宇文护杀人杀得太少了?”李晖讥嘲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宇文护如果还是菩萨心肠,姑息忍让,他和他的家族距离乱坟岗也就近在咫尺了。你以为他老糊涂了?”
宇文盛脸色一僵,知道李晖已经动了杀机,此事再难挽回。皇帝忍了十年,今天敢发动兵变,背后肯定是李家的支持,以李家庞大的实力,如果下定决心要和宇文护对抗到底,大周不亡才是怪事。杀宇文护难,扳倒李家也不容易,李家除了强悍的陇西军外,还有突厥这个后援。这些年,李丹在敦煌的经营早就引起了朝廷的注意,而室点密的女儿和昭武摄政王频繁造访李家,也进一步证实了李丹和突厥人的关系。在这种时候,李家如果扯起大旗,突厥人势必要倾尽全力相助,宇文护能否打赢,宇文氏能否保住国祚,都是一个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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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烈,陛下的计策你最清楚,如今出了这种变故,你有何对策?”于翼看到李丹一直没说话,试探着问了一句,“陛下临终前,是否还有什么交待?”
李丹看看李晖。李晖冷目相对,对他很是不满。兵变虽然成功了,皇帝也驾崩了,但皇帝驾崩的时间太错误,导致事态完全失控,形势一发不可收拾。
王轨突然咳嗽了一声。众人目光齐齐望向他。李丹浓眉微皱,示意他不要乱说话。王轨略略犹豫了一下,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这道遗诏是李丹叫他写的,本来没什么问题,但经宇文宪这么一说,却是大有文章,可见李丹在拟写这道圣旨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否则不会留下这么一个玄机。
“你想说什么?”尉迟迥问道。在这群人中,尉迟迥的辈份最长,年纪最大,威信最高,说话也最有份量。他这么一问,王轨不敢不答,“按照皇帝的遗诏,皇子鲁国公做太子,继承皇统,但他年纪太小,皇帝又没有安排辅佐大臣,未来一段时间……”他目视跪在一侧低声饮泣的弘德夫人,低声说道,“皇后要暂时主政,夫人的话也有份量,所以……我们是不是听一下夫人的意见?”
众人一听大感惭愧。事出突然,几位大臣措手不及,都把心思放在挽救之策上,反而把这件重要的事忘记了。几位大臣慌忙跪下,施礼告罪,求问懿旨。
弘德夫人听说皇子宇文赟还在长安,申国公李穆正带着卫军宿卫皇宫,紧悬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但随后听到几位大臣说到当前的局势,心里又慌了,这要是打起来,双方各不相让,儿子要坐稳皇位也是难上加难。不过在这之前李丹给她详细分析了局势,也提出了应对之策,但这些话李丹不能说,必须要她来说,所以她稳定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陛下临终前,曾打算把国事托付于齐公和武泉公,但晋公的事如果不解决,他们就有性命之忧,大周也将陷入深重危机,因此这件事没有写进遗诏,只待晋公的事解决好之后,再由皇后拜授。”
齐公宇文宪是皇帝的弟弟,又是大司马、小冢宰,他受命辅佐新帝在情理之中,而武泉公李丹成为宰辅就有些出人意外了,不过考虑到皇帝只和他一人密议诛杀宇文护之事,可见对其的信任远远超过宇文宪,皇帝在这个关键时刻让他辅佐新帝,也可以理解。
“陛下临终前曾对武泉公密授机宜。”弘德夫人说到这里,目光投向李丹,眼里露出担心之色,“相信武泉公能完成陛下的遗愿,顺利解决这件事。”
众人惊讶不已,转头望向李丹。
李丹淡然一笑,“陛下叫我把脑袋送给晋公,所以我要去一趟同州,奉上脑袋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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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州距离云阳宫不过一百多里,转瞬即至。
同州州治在武乡郡,李丹在武乡城外找到了白马堂的人。断情很抱歉,虽然宇文护是来了,但事情和先前估计有太大出入,宇文护有大军护卫,无法下手,只能放弃,不过白马堂杀人筹划细密,一套方案不行还有第二套,他们决定在城内寻找机会。
“当日你曾说过,如果宇文护进了同州,局势将被宇文护控制……”断情关切地问道,“如今形势如何?是否还要继续刺杀?”
“非常糟糕,糟糕到了绝望的地步。”李丹连连摇头,神情很无奈,“城内情况如何?郧国公韦孝宽、荥阳公司马消难、陈国公宇文纯、华山公杨文纪是否到了同州?”
“没有。”断情说道,“几位东线重镇的总管、刺史都还没有赶到同州。”
李丹暗自吁了一口气,急召项云、胡雷、李天暮,“各带五人,日夜兼程,以最快速度见到韦孝宽、司马消难和宇文纯。”他从怀内逃出三份密旨,郑重嘱咐道,“人可以死,圣旨不能丢,一旦出现意外,首先焚毁圣旨。”
三人躬身领命,如飞而去。
“你要亲自下手?”断情看到李丹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惊讶地问道。
“怎么?你不愿意我参加?”李丹笑道,“现在只有我能接近宇文护,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只好舍身相刺。”
“你不要更改我的计策。”断情当即予以否决,“我和你五次刺杀斛律光,五次都失败了,但凡没有你参加的刺杀,我却都成功了。”
“你这意思是说,刺杀斛律光失败,都是因为我。”
“当然。”断情正色说道,“你每次都改我的计策,结果每次都失败。此次你孤身犯险,必死无疑。你死了,我如何向老主公交待?”
“我不会死。”李丹想起了西海,想起西海那双美丽的眼睛,心里顿时信心百倍,“去年,我在大漠上遇到了萨满圣母……”
“突厥人的神。”断情惊呼道,“你遇到大漠之神了?”
看到断情的表情,李丹不禁想起自己初见西海时的窘状,脸上不禁露出开心的笑容,“萨满圣母说,有一天,我会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去天山娶她,所以我不会死。”
断情愣了一下,紧盯着李丹的脸。李丹的神情很认真,一本正经的样子,脸上写满了憧憬和希望。断情扑哧一笑,觉得李丹很滑稽,接着忍不住捧腹大笑,跟着哈哈狂笑,“你做梦吧,小子……”
“真的?”李丹严肃地说道,“我答应过圣母,要带她回断氏谷。哎,你不要笑了,会掉下去的。”
“扑嗵……”断情笑得前仰后伏,翻身掉到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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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恕和杨素出府相迎。
杨素一身缟服,白衣白袍,神情悲恸。李丹迟疑欲问,冯恕急忙说道:“刚刚接到消息,临贞公在邺城病逝。”杨敷死了?李丹慌忙致哀,心里却一阵发寒,宇文护这是什么意思?让杨素缟服出迎,威胁我啊?
冯恕把李丹送到了书房门口,转身退下。李丹长长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看四周的卫士,推门走了进去。
宇文护坐在案几后面,双手托腮,呆呆地望着地图,神情萎顿,脸色很差,额头上的皱纹如同丘壑一般又深又黑,整个人苍老了很多,身上的那股自信和坚韧也不翼而飞。看到李丹走进来,他稍稍坐直身躯,指指案几对面的锦垫,示意李丹坐下。
“当年高欢神勇无敌,但太祖皇帝历尽艰辛,最终还是击败了他,开创了关陇霸业。”宇文护的声音里飘荡着几分苦涩几分凄楚,“侯景败走江左后,太祖非常高兴,认为山东无将,可以一统北方,可惜,壮志未酬,撒手归尘,把未了心愿交给了我,希望我能有所作为,谁知……山东却出了个斛律光。明月高照,关陇失辉,自此我大周被困大河之西,屡战屡败,至今更是一败涂地。”
“晋公……”李丹预感到什么,急忙问道,“山东那边……”
“你难道不知道?”宇文护眼内蓦然射出两道凌厉光芒,“你敢孤身一人走进同州,倚恃什么?还不是因为知道山东大齐的军队正在集结,准备西征我大周吗?这一切,到底是你设下的陷阱,还是我们都中了斛律光之计?”
李丹哑口无言,惭愧低头。
“几十年来,大齐人做梦都想击败我大周,统一大河东西,今天他们距离这个梦想终于近在咫尺了。”宇文护仰天长叹,“我最终还是棋差一着,输给了斛律光。”
书房内陷入死寂,两人都沉默不语,各自想着心思。
“说说吧,说给我听听,我想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宇文护忽然仰身靠在了背后的软垫上,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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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大漠之行,你的目的是分裂突厥汗国,给新政实施创造形势,而突厥人、皇帝、独孤氏和我却秘密结盟,齐心协力要杀你。突厥人要杀你,是为了重开丝路,获得战争物资以发动西征,皇帝却是想获得权柄。
突厥人、大齐人、大陈人都对大周虎视眈眈,他们各有各的目的,于是联手打造了一个让你满意的天下大势。
你在新年之后,开始实施自己的步骤。为了能让新政顺利推行,你需要清除朝堂上的对手,你需要我冲锋陷阵。我做到了,设计了一场假刺杀,激化了矛盾,然后又精心编造了一个阴谋,把你的对手全部牵连了进去。
新政损失了太多人的利益,推行的难度很大,各方对抗情绪很激烈,加上对手在长安推波助澜,于是矛盾再度激化,流血杀戮也就开始了。你一旦以血腥手段镇压对手,你的敌人也就激增,你将失去人心,失去朋友,失去忠诚的部下,这将严重损害你的实力。
这个时候,皇帝要发动一场兵变,摆脱你的控制。当他宣布你的罪责,下令废除你的新政的时候,皇帝将获得人心,获得支持,那些利益受损的人因为皇帝的保护不但挽回了损失,还将获得更大利益,他们将忠诚于皇帝,推翻你。这种形势的变化将直接影响到军队,府军会倒戈,府军将领会背叛。皇帝已经下旨给韦孝宽、宇文纯和司马消难,他们将不会赶到同州。你和皇帝对峙的时间越长,形势对你越不利,你将众叛亲离,会失去一切。
当然了,以你的实力,以你的威望和智慧,肯定能支撑相当长一段时间,肯定要和皇帝分庭抗礼,大周将陷入巨大混乱。
然而,我们都上当了,突厥人和吐谷浑出兵了,大陈人陈兵江南,大齐人正在杀向洛京、河阳一线,大周被包围,危在旦夕。
“所以……”李丹停了下来,看看闭目养神的宇文护,继续说道,“皇帝要你的脑袋,保住大周国祚。晋公受太祖遗命,护卫宇文氏,坚守关陇霸业,虽粉身碎骨也在不辞,十几年来,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今天想必也不会吝啬一颗脑袋。”
宇文护面露微笑,一言不发。
李丹沉思片刻,又说道:“晋公病逝而亡,时机很好,既没有篡僭之罪,又得伊尹、周公辅弼之美名,更能将一场呼啸而来的危机消弭于无形,将来晋公青史流名,子孙也能享受世世代代的荣华富贵,相反,晋公如果对抗到底,最后必因谋逆而被诛,家族皆灭,宇文氏也会因你而坠落败亡之深渊,大周也会因你而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晋公个人也将因此而遗臭万年,多少年的心血努力毁于一念之间。”
宇文护大笑,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辛酸和悲哀。
他忽然想起了独孤信和侯莫陈崇,当年他们被自己逼杀在家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放声大笑?不是因为没有一搏之力,而是放手一搏的收益和奉送一颗脑袋的收益相差太过悬殊,已经没有放手一搏的必要了。
李丹从宇文护的笑声里听出了结果,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说话的口气也轻松了很多,“晋公一颗脑袋挽救了大周,挽救了宇文氏,可喜可贺。”接着他淡淡一笑,又说了一句话,“其实,今日的形势对大周权贵来说,并不是什么末日。他们在大周是权贵,投降了大齐还是权贵,一样能享受荣华富贵,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换了一个皇帝而已,没有任何损失。”
宇文护蓦然睁开了眼睛,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散,“你还想杀多少人?”
“该杀的都要杀。”李丹笑道,“十年来,皇帝形同虚设,今天你突然死了,他突然主政,他能镇得住朝堂?现今大兵压境,大周岌岌可危,宇文氏国祚摇摇欲坠,大周权贵们势必各怀心思,竭力自保,这些人一旦出卖宇文氏,和敌人里应外合,那时……”
“好了……”宇文护坐直身躯,伸出了手,“把圣旨拿来,我为宇文氏做最后一件事。”
李丹躬身拜谢,从怀里拿出了圣旨。
“我有一事不明。”宇文护把圣旨放到案几上,声音很平静地问道,“陛下为什么相信你?”
李丹稍显错愣。这话不好回答,怎不能说真正的李丹已经死了,自己是他的孪生弟弟,是假冒的,自己是弘德夫人的“弟弟”。李丹略一思索,坦然说道:“因为你不愿做皇帝。”
我不愿做皇帝,所以你就背叛我?宇文护诧异地看看他,神情忽然冷肃,“你想做皇帝?”
“我不能一直追随一个不愿做皇帝的人。”李丹笑道,“我想追随皇帝,那对我的前途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所以皇帝相信你?”
“这已经足够了。”李丹说道,“因为陛下知道,你的确不想做皇帝,否则十年前你就登基称帝了。”
宇文护笑了起来,连连摇头,“鸿烈,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你说的不错,这话你说的不错,今日之祸,都是我咎由自取,不过,我不后悔,如果没有太祖,我早就死了,早就尸骨无存了。”
李丹望着宇文护坦荡的笑容,心里倏然涌起一股歉意。不管怎么说,他曾是哥哥的岳丈,是大周的柱石,这样杀了他,未免太对不起他了。
“陪我喝点酒吧。”宇文护笑道,“我突然自杀,总要给他们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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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护设宴,儿子、女婿、朋友、部下,十几个人,开怀畅饮。
李丹说,皇帝的病越来越重,要请晋公到云阳宫商量册立太子的事。接着宇文护举杯,说临贞公杨敷客死山东,本不该在这个时候饮酒,但想到大周面临生存危机,心里烦闷,特意聚众而饮,排解愁苦。
叱罗协很惊讶,不就是推行新政的事嘛,何来生存危机一说?
宇文护说,杨敷在遗书说用暗语禀报了一件事,山东大齐正在调集军队西征关陇,下个月就要发动攻击了。与此同时,陇西奏报,吐谷浑陈兵边境,蠢蠢欲动;荆襄奏报,大陈水师正溯江而上,准备攻击江陵。突厥可汗已经通过昭武摄政王正式下书,如果在三月初还不能无条件地重开丝路,将进犯边境,侵寇河西。
众人无不惊骇。
宇文护黯然垂泪,自责不已。我上当中计了,掉进了斛律光的陷阱,今日大周有亡国之危,都是我的罪过。接着他说自己不该挑起朝堂争斗,不该挑起佛道儒三教之争,不该颁行限制佛道两教之策,不该急于求成推行新政,以致于大周朝野震荡,危机重重,无法上下齐心,合力共御强敌。
众人极力劝解,宇文护又悔又恨,一边连连狂饮,一边大骂斛律光,然后把燕都、室点密、夸吕、陈顼、高长恭、昭武摄政王挨个骂了一遍,切齿痛恨。
“新政不能废弃,要坚持下去。”宇文护拍着李丹的肩膀,大声说道,“皇帝不能驾驭大臣,没关系,我帮他杀,该杀的我都把他杀了,今夜子时长安大牢里的人就要人头落地,相信我这一刀砍下去,没人再敢反对新政。”
“大周要想强大起来,除了禁绝佛道两教以获取财赋和人口外,还有更重要一点,那就是官制,官制必须要改。当初太祖仿《周礼》设六官之制,主要是迫于当时的形势,无论是拓跋氏大魏,还是宇文氏大周,都要和建立关陇霸业的勋贵们共享权柄和财富,但形势发展到今天,六官之制已经严重阻碍了大周的发展,必须要修改,要再建三省分立制,从而最大程度地集中权柄。”
李丹知道他在交待后事,悉心聆听。
“大周即使能度过这次危机,也必遭重创,统一大业更是遥遥无期,但统一是大周唯一的发展之路,为此要扩建军队,但扩军需要财赋支撑,而财赋增收仅靠禁绝佛道两教远远不够,需要完善均田制、赋税制等一系列制度,修改这些制度必然要触及丝路利益。丝路利益关系到中土和西土的稳定,如今西土的突厥人虽然正在分裂,但实力非常强大,假如中土陷入混战,丝路利益荡然无存,影响到西土人的生存,突厥人可能越过长城,荼毒中土,重演当年永嘉之乱的惨祸。”
“今日一战,或许就是中土生存之战,只能赢,不能输,但我们赢得了吗?”
宇文护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有个最大的梦想,那就是统一中土,然后沿着丝路征伐,把西土纳入大周疆土,从此丝路利益即大周利益,中土、西土和平相处,百姓也就能安居乐业,可惜……”宇文护摇摇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可惜它只是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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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亥时,宇文护饮鸠自杀。
第二日凌晨子时,长安城里,宇文直、宇文孝伯、独孤善、杨坚、柳鸿渐等二十多名大臣被杀,关陇势力遭到致命一击。
丑时,李丹离开了同州,急赴云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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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阳宫。
弘德夫人、齐国公宇文宪、蜀国公尉迟迥、魏国公李晖、常山公于翼、忠城公宇文盛、平原公王轨、清河公宇文神举、梁国公侯莫陈芮听完李丹的述说,目瞪口呆。
谁都没想到,李丹去了一趟同州,大周就天翻地覆了。
宇文护死了,原因是形势所迫,面对从四面八方浩浩荡荡杀来的各路大军,不得不以命相救危在旦夕的大周国。
李丹拿出了宇文护的遗书,这是他给皇帝的最后一份奏章。他同意册立鲁国公宇文赟为太子,并恳求皇帝继续推行新政,这是大周国生存发展的唯一途径,绝对不能放弃。
几位大臣立即商议对策。
李丹在路上早已考虑成熟,他把自己的设想简要说了一下。宇文护惊闻各路敌军联袂来攻,激怒攻心,突然病逝。这是与宇文护的家眷、中外府官吏商议好了的。皇帝闻此噩耗,病情陡然加重,驾崩了。
“先帝遗体在此入殓,皇帝被弑一事不能泄漏。”李丹说道,“宇文护临终前为了确保新政得以继续实施,把长安大牢里的人全部杀了,如今长安怨气冲天,宇文会弑君一事一旦泄漏,必将引发血腥杀戮,新政也有可能被摧毁,而忠诚于宇文护的人不会承认这一事实,他们会愤然反击,长安局势必然失控。”
“宇文护怎会做这种事?”尉迟迥难以置信,“他是不是疯了?临死前失去了理智?这不给皇帝惹下天大麻烦吗?难道他知道皇帝死了?”
王轨和宇文神举互相看看,心里发虚,神情有些不正常。李丹在宇文宪等大臣到来之前,写了数道圣旨,而这道圣旨在拟定的时候,李丹曾信誓旦旦地说,这只是拿去威胁宇文护的,不会真的送到长安,谁知李丹心狠手辣,竟然说服了宇文护,而一向宽厚的宇文护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竟然答应了。
“晋公这些年为了新政耗尽了心血,虽然他死了,但他不希望新政也随着他一起死,所以……”李丹解释道,“不过这件事对于太子来说是件好事,他可以顺利登基,可以赦免这些人的罪责得到人心,而新政也可以继续实施,以缓解朝廷财赋的紧张。马上就要打仗了,没有钱怎么行?”
“那宇文会的事怎么解释?刘勇、侯万寿的死怎么解释?云阳宫的卫军死尸怎么办?还有被你关押起来的各军军主、幢主怎么办?”尉迟迥怒声质问道,“那天你可是拿着皇帝的圣旨,公开说宇文护阴谋篡僭。”
“云阳宫外不是有座寺院吗?”李丹慢条斯理地说道,“因为不满新政,寺院和尚与附近信徒联手叛乱,围攻云阳宫,要挟持皇帝,柱国宇文会、大将军刘勇、侯万寿率军平叛,力战而死,数百名卫军将士同时阵亡。”
弘德夫人瞠目结舌,骇然心惊。其他人倒是神色平静,云阳宫兵变的事要想彻底抹干净,不杀人怎么行?
“鸿烈兄,那些军主、幢主谁去杀?”侯莫陈芮担心灭口的事轮到自己头上,赶忙说道,“我信佛,我不能去焚毁寺院。”
“我自有人手。”李丹不屑地看看他,然后指指守在宫内的卫士,“这些人都参予了兵变,很多人看到宇文护弑君,所以也要杀了。”
“李鸿烈……”侯莫陈芮顿时叫了起来,“这都是我的手下。”
“杀。”李丹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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