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半夜时分，战斗结束。清理完战场，战士们疲惫不堪的各自回自己的班排找地方睡觉。夜色朦朦胧胧，四周寂静异常。在江堤附近一间民房里正招开紧急会议，来自八路军102团和国军116旅排级以上干部二十几个人坐在板凳上正谈论着这次战斗的某个细节，也有人诉说自己对这次战斗的感想。因为在一天时间内取得几次大的胜仗，大伙心里特别的舒畅愉悦，七嘴八舌说个没完也很自然。黄淑英拿着各连队送来的枪支弹药缴获清单，就着墙上挂着的那盏马灯仔细地查看着，她说：”大家安静点，我把这次襄北战役具体伤亡人数和缴获情况向大家说明一下。参战单位是国军116旅和八路军102团，参战总人数两千二百四十人，战后统计人数是两千二百人，已找到的战上遗体三十六人，还有四个下落不明。轻重伤员四十六人，其中重伤员十六人，轻伤员三十人。战斗缴获情况是这样的，步枪三百一十四支，机枪二十六梃，迫击炮二十四门，弹药八十四箱，军粮六百包，大概情况就是这样，大伙要是还有补充的话，散会以后再通报上来，完毕！”念完清单，她坐下来。

郭忠满面春风地站了起来，说：”好啊！襄北的战斗就这样圆满结束，耗费时间是一天零半夜。昨天和今天早上，我们在郭家庄击毙敌人两百九十人；晌午，我们又干掉了从郭家庄溃逃到唐白河的敌人四百多人；下午，我们除掉了前来打援的鬼子，然后又端掉了老西湾据点，歼灭敌人几百人，缴获不少枪支弹药；现在，高庄和韩庄的战斗以敌败我胜而结束，战绩显著可歌可贺，从根本上消除了日本军队是百战百胜的战神的传奇！短短的一天时间里为什么能取得这样大的胜利呢？原因有两个，国共合作的政策得人心，再就是全体官兵思想觉悟高，信心充足，敢打敢拼，值得称赞！国共两党本来就娘生双胞胎，为啥子要相互仇视勾心斗角？合作起来打日本不是更有力吗？所以说，我们要精诚团结一致对敌！说到敢打敢拼几个字我想谈谈我个人想法，鬼子在郭家庄连吃三次败仗，原因到底在哪？败就败在他们狂妄轻敌人上，以为乡里人没啥了不起的，是一群即胆小又自私的泥腿子，枪炮一响看谁跑的欢看谁跑的快，结果呢，我们不但没有跑还迎上去跟他们拼命，直到把他们打败打倒在地上。同志们，要记住今天这个日子，这是我们合作以后在襄阳打的胜仗最多的一天，无论今后历史怎样的变化无常，可歌可贺的战绩都应该纳入史册进入丰碑，要让我们的后人知道，曾经有那样的一天，国共两军亲密合作打得日本人丢盔卸甲鬼哭狼嚎……！”

哗！大伙被郭忠的讲话感动，不约而同地纷纷鼓起掌来。

郭忠说：”大好的国际形势和大家高昂的战斗意思，使我不得不下决心乘胜追击攻打鬼子的大本营，有句话说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机会难得错过将来会后悔！关于襄阳城敌人的力量到底有多大？我已经详细地分析过，得出的结论是襄阳城和城郊的敌人不超过两千人，为啥敢这样肯定呢？我是从今夜他们的炮舰输送的兵力看出来的，襄北阵地对他们来说实在太重要，他们决不会轻而易举地放弁大半个襄北地区，结果呢竟然只派出一两百人的救援队伍，这正好暴露出他们的空虚。至于他们的城池防守并不怎样可怕，不就是坚固的古城墙和混凝土构筑碉堡群吗？我们拥有的是高昂的士气和众多的迫击炮，现代的战争讲究的是实力，血肉之躯是敌不过钢铁的。有了强大的炮群还怕打不败他们？下面我布置一下任务！贺老三！”

正侧耳细听的国军少校贺老三站起来，说：”请团长指示！”

郭忠摸出怀表看了看，说：”现在是临晨两点半，离天亮还有两三个小时，你带领国军战士四十人连夜过江，务必在天亮前炸毁敌人两艘炮舰，为部队渡江扫清障碍物。记住，至少要携带四门迫击炮过去。有没有信心去完成这个任务？〞

贺老三挺胸直背啪地一个立整，回答说：”保证完成任务！”

望着贺老三走向门外，郭忠说：”经过再三琢磨，决定派出两百国军战士由团副马彪率领，从襄阳城以东两公里处渡江，迂回到东门实施攻击计划，动静要整大点，攻势要猛烈，给敌人造成假象，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误导他们的兵力调动，即是佯攻也是实战，真真假假叫敌人摸不清头脑，战斗必须在西门开始攻击前四十分钟进行，只准提前不准落后。有没有困难？马彪！〞

马彪呼一声站起来，说：”保证完成任务！”转身走向外边。

郭忠继续说：”炮击西门坚固的防卫体系，攻进去以后需要分兵数路进行清剿，无论是大街还是小巷都不能放过，武器配置必须要齐全，四十多门迫击炮在完成西门轰炸任务以后随着各个战斗小组进城，每百人至少要配带迫击炮两门机枪两梃，弹药要带足带够，动作要迅速，攻击要猛烈，争取在晌午前结束战斗解放襄阳城！大伙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要是没得的话那就散会吧！”

大伙起身往外走。从郭忠身边路过的时候王参谋说了句：”老郭，忙乎几天了你也早点休息，别太辛苦自个！”郭忠收拾着板凳说：”呃，累不倒，我还有紧急事要办！”黄淑英折叠好几张清单然后把它放进皮包，她抬起头朝丈夫看了看走过去帮忙。郭忠心里怦怦乱跳，还没收拾完板凳他伸手熄灭了灯，弯下腰麻利地把她抱起来急冲冲地往外走；顾不上关门他茫无目的跑上江堤，顺堤而下又走了几十步来到江边，四下里瞅了瞅把她放到沙滩上，生怕她跑了似的连忙骑到她的大腿上，脱去自己衣裤再脱去她的衣裤，扑上去咬住她的嘴唇亲吻着翻动着醉生忘死……直弄得她心花怒、放愉悦泪下，直弄得他气喘吁吁、精疲力竭。

她想，可怜的人已经憋足六年的激情今天终于可以得到释放，应该让他尽情享受尽力放松！六年，六个春夏秋冬，自己究竟欠他多少回男女之欢夫妻之情？凭着这短暂的情交能抚平他那颗被情所困伤痕累累的心吗？也许这次江边的娱乐是分别六年后夫妻共欢乐的开始？以后自己会天天陪在他的身边享受着这刻骨铭心的情感交流，也许这次江边约会是阔别六年后的最后一回？明天襄阳战役战束后自己有可能会接到上级的命令而再次离开他，从此咫尺天涯各奔东西，再分手不知何时才能够见面！她伸手搂住他的腰，想让他更贴近自己，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两胯，想让他发挥得更好一些，她希望把快乐时光延续下去，她想尽量地多给他一些，吻着他的脸和嘴巴，使劲地吻着，忘记了一切！

夜色朦胧中，汉江里响起鱼儿跳水的声音，远处断断续续地传来几声枪响。从一阵红晏中起来，各自穿好衣裳扣上衣扣，找了个位置挨着坐了下来。搂着她望着黑沉沉的江面，他琢磨着人生激情为啥会跟这流动的江水一模一样？不分昼夜从不间断地生生长长潮起潮落，消逝的归入大江大海不会再回来，后来的填补空缺继续消逝而去，唯一存在的是绿树成荫的江堤和青青的河边草……盼望六年多的她终于回来了，他觉得美中不足的是激动人心的夫妻交往过于短暂，过了今夜她很有可能又要离开自己的亲人们，又要去奋斗她心中的那个理想，正是因为那个理想她耽误掉六年的人生幸福，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人的一生到底有几个燃烧激情的六年？难道说在家门口就不能打日本人？

依偎在丈夫怀里，望着模糊的沙滩，她问：”以后你有啥打算？”

”从哪来回哪去！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无奈，但它不是我郭某人的。116旅破格录用我那是障眼法，目的是向世人表明他们坚决抗日的立场，想利用我给他们争取到更多的政治荣耀，他们好借机升官发财飞黄腾达……军人吗服从命令为天责，在黑老蔡和王县长的再三劝说下我走进了军营，试想着有一天利用这支部队实现我赶走日本人的愿望，那些狗娘养的凶的很坏的很，他们要亡我的国家灭我的种族，郭列就是被他们关进监狱死打活捶的差点给弄死……将就着往前走吧，郭家庄还有我的几分天地，真要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回家种几亩地也不丟人，每天能有两顿稀饭喝就会心满意足！”

她抚摸着他的手问：”儿子们以后咋办啦？你有没有想过？”

”儿大不由娘，扛枪要吃粮！自从扛得动枪的那天起，就整日里嚷着要当兵要上战场打仗练真功夫！特别是郭列郭恒，你走的第二年冬天，不晓得他们从哪听说到你在陕北当兵有吃有喝的就动了心思，俩兄弟凑我睡着了偷偷地卷起铺盖卷连夜溜走要去找你，可把我吓的够呛，身无分文又人生路不熟，万一冻着饿着半路上遇见日本人弄出个闪失那还了得？疾走快跑追出几十里地去找他们，结果呢连个人影也没看到。因为家里还有小宝要照顾不能不回，我只得失望而归！第三天晌午我正在灶户里烧火做饭，西边庄的老王跑来说，郭忠啦，你还不去救你的儿子，他俩又饿又冻快不行了！哎呀！我丟下柴草就跑，一口气跑完十几里地来到秦庄，就见到他俩蒙着床破被裹躺在渠沟里，冻得是牙磕着牙哆嗦不休！我使劲地晃着他俩叫着：”儿子，儿子你醒醒啦！”他俩已经失去知觉嗯都不嗯一声，我起身跑到庄子里头叫来几个熟人，抱来柴草燃火取暖，谢天谢地，俩家伙慢慢地醒过来了，摸着黑背着他俩往回赶！〞

黄淑英流着泪说：”可怜的儿子，娘抛弃了你们娘有错，你们干嘛还惦记着娘啊！”

郭忠说：”你是不晓得，何值是挂念，简直都快想疯了！特别是小宝，刚离奶的娃子更是离不开娘，你走的头一年里，每天放学回来头一句话就问，我妈回来没？问得人心焦意乱。天天夜里说梦话，喊着妈呀你在哪？妈呀你啥时候回来？有几回，深更半夜他突然嚎啕大哭，我把他抱起来问他，儿子，是不是又做恶梦了？他哭着说，我想我妈，我看见我妈被坏人抢走了！我说，你妈是在革命军队里谁敢抢啦？唉！这样的恶梦不知做过多少回！早些时候，天天嚷着要退学要当兵，因为他晓得只有当兵才能够见到自己的娘，他把娘看的比他们的命都重要，天天问你啥时候回来问的不值一千次，我哄他说，快了，明年的七月七牛郎会织女的那天你娘就回来了。于是，他又开始望七月七，好不容易盼到了那一天，早早地起床，跑到后岗上那棵大槐树下，站在那朝东张西望，从早上望到晌午，又从晌午望到天黑，望来望去就是不见有你的影子，他重头丧气地回到家，一头扑到床上放声大哭……埋怨我不该骗他！〞

她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哭着说：”别说了！是娘对不起他们，是娘害苦了他们，只顾着个人前程把他们仅有的一点母爱也给剥夺了！我的儿！”她突然站了起来，说：”不行！我得去找他们，我要见我的儿子！过了今夜还不晓得是个啥样子，现在还有时间还来得及，我要去找他们，你松开手，你快把手放开！”她着急起来。

郭忠抱住她解释说：”这样行吧，明的等到襄阳战役结束以后，我负责让他们过来见你，现在都后半夜了！”

”不行！我现在就去找他们！”她几乎叫喊起来，辦开丈夫的手转身就朝堤岸上跑，跑出去没几步她忽然站住了，因为她看到三个大个男人不知啥时候已经站到了自己身后，他们正抱着头小声哭泣着，她明白过来了，心想儿子们肯定已经知道娘带队伍回来了，所以才连夜过来看望娘想和娘见上一面。望着他们，那种久别的母子之情一下子涌上心头，她伸出胳膊跑过去小声地问：”儿子，是你们吗？你们是我的儿子吗？”儿子们哭着喊道：”娘！”扑通一声跪下。她哭喊着：”儿子！我的儿子！”扑了上去紧紧地搂住了她的儿子，即将哭干的泪水再次扑潄潄地落了下来。

远远地站着，见母子们痛哭不止，郭忠照着自己的脸抬手就是一巴掌，埋怨说：”都怪你嘴长好说话，害得母子痛哭流涕，该死的东西该打！”忽然，汉江南岸响起迫击炮发射炮弹时的啸叫声，接着传

来炮弹爆炸的声响，扭头望去看见敌人的两艘炮舰上火光冲天、硝烟滚滚，他拍着巴掌叫道：”太好了！贺老三这家伙好样的，别看他平时见了女人就想咬一口，干起事来倒还像个人样，记他一功！”转过身朝儿子们喊道：”天快亮了，准备行动！”

六

天刚麻麻亮，在江北阵地西边两公里处的沙滩上，战士们排着队秩序井然地走向江边，老远就看见两个团长站在船头朝这边望着。大伙加快脚步往前走，很快来到江边走上跳板上了渡船。郭忠朝着站在身傍的俩个机枪手说：”把机枪驾起来，注意警戒！”俩个枪手麻利地把机枪驾在了船头。渡船本能载客一百人，登船人数已有一百二十多，两个精壮的船夫连忙拉动绳索，两只渡船缓慢离开沙滩朝着位于南岸的万山方向漂移而去。望着远处起伏的群山又看看站在身边的丈夫，她问：”先头部队现在在哪个位置？”郭忠答应着：”在万山涯口准备阻击敌人！”她举起望远镜查看。

很快，渡船靠到岸边，战士们纷纷下船，这时候江堤上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枪声，子弹随及飞了过来。郭忠拔出驳壳枪喊了声：”机枪掩护，其他人跟我上！”蹲在船头的两个机枪手拉开枪栓扫了起来。没来及下船的连忙下船，已经下船的端着枪冲向江堤。黄淑英走下跳板再次举起望远镜，她看见远处正射击的有六个伪军，他们缩成一团慌慌张张地放着枪，她收起望远镜从一个战士手里拿来步枪，举枪瞄准连着几个点射撂倒了几个敌人，然后把枪还给那个战士，她抽出手枪随着战士冲了过去，边跑着她看到丈夫已经冲到了队伍前头正在往江堤攀爬。郭忠领着几个战士首先上了岸，看见几个伪军爬在草窝里一动不动，有个伏着装死的伪军忽然起身举着手跪在那苦苦相求：”国军爷爷饶命，八路爷爷饶命！”有个战士跑上去举手就是几个嘴巴，愤愤不平地骂道：”竟敢偷袭拥有几千人的正规部队，真是老虎头上闯痒你活的不够耐烦，卖国求荣的可怜虫，呸！”

站在高高的江堤上，郭忠拿起挂在脖颈上的望远镜，先是朝远处的襄阳城望望而后转身往南瞅向起伏的群山，他看到远处隆中方向山间草路上跑过来两个人，好像是自己的儿子郭列和郭恒？飞跑着他俩很快就来到跟前，立整行礼过后郭列说：”爹，娘，鬼子和伪军两百多人从卧龙方向扑过来已靠近万山，马营长问你怎么办！”郭忠不加思索地大声说：”这还用问吗？告诉你们的营长，要干净彻底地消灭掉这股敌人，不能让他们靠过来，要做到速战速决不留后患。攻城战斗马上就要打响，命令他结束战斗以后迅速回兵襄阳！”兄弟俩同时行施军礼说了声：”是！”转身就走。站在傍边的黄淑英喊了声：”儿子，等一下！”她走到儿子面前，先是为郭列戴正钢盔擦去他脸上的灰尘，又为郭恒扣紧衣扣勒紧鞋带，然后直起身朝着俩儿子平声静气地说：”要记住娘的话，战斗不是一两个人就能打胜的，要随乎大众要有耐心，不要老冲在前头去拼命，娘已经被骨肉分离折磨怕了，希望你们能够注意个人的安全！”望着娘郭列啪地一个立整说：”谢谢娘的教导，请娘注意安全！”郭恒举手行礼说：”六年的分离确实把儿子们想苦了，你一定要保重啊娘！”黄淑英点点头说：”娘知道，儿子们，咱们战斗结束后再见！”郭忠走到俩儿子面前，拍拍他们的肩膀说：”不愧为郭家的后人，老爹没有看走眼，好好干儿子们，等打完这一仗回到郭家庄爹还给你炒牛头肉吃。苦日子差不多熬到了尽头，多吃几顿牛头肉对身体有好处！”俩兄弟异口同声地说：”谢谢爹娘的关心！”说罢转过身提着枪跑上羊肠草路，很快消逝在荒山野岭当中。

望着江面上匆匆忙正转运战士的渡船，黄淑英说：”在陕北的时候，我担心最多的是怕你们无饭吃饿坏身体，生怕日后回来见不到你们。现在，丈夫和儿子就在身边，终于能入梦一场地和你们朝夕相处在一起，却又担心起你们的安全真够怪的！我在想，女人到底适不适合战争？她们不仅气力不如男人，而且对敌斗争的胆量也远远地落后于男人。儿子们毕竟太年轻，他们有可能还没弄明白战争究竟是啥回事，水火无情，枪炮无眼，瞬间决定生死，你应该多提醒他们才好！真为他们捏把汗！〞

郭忠背着手望着陆续上岸的战士，说：”没事，郭家的人命大得很！早些时候，我们父子三个进城救郭列，冲进汪伪政府的警察局见人就砍，一口气劈死八个伪军，然后背着郭列来到西门口，遇上守城的鬼子兵，二话没说挥刀就劈又撂倒了七八个。拼搏当中郭恒小腿上被捅了一刀，那血当时就湿透了衣裳，顺着小腿一个劲地往下流！跑出了襄阳城，这时候就听到城墙上机关枪哒哒哒响起来，子弹像暴雨点子似的撒了过来，我们安然无恙地来到江边上，哎，就是这个渡口，站在石阶上望着远处黑乎乎的襄阳城，我咬着牙喊了声：”襄阳城，总有一天老子还会杀回来的！”

黄淑英问：”那郭列的伤情严重吗？咋处理的？〞

”背着他急跑快赶的回到郭家庄，肖耀祖夫妇已经做好了饭菜，那天夜里黑老蔡也在肖家吃饭！是肖家人救了儿子，他们说郭列是为救春桃不遭鬼子糟踏才坐牢的，争着要把郭列放在他家养着，好像只有那样做他们心里才会觉得踏实似的。直到儿子养好了伤才结婚，兄弟俩娶妻姐妹俩虽说不多见，爱亲做亲双方是甘心情愿，那天搞了几十桌酒席，值得可惜的是当时我正忙着操练新兵没能赶回郭家庄，现在想起来真够后悔的！”

黄淑英又问：”你够辛苦的，烽火连天的还把俩个儿子婚姻事办了！呃，郭忠，你进国军116旅到底是咋回事？〞

郭忠见渡船满载着最后一船人靠到江边便转身朝渡口与江堤的交汇处走去，说：”凭着自己显赫的杀敌战绩，再加上黑老蔡和王县长从中搓合举荐，又碰上潘旅长这个怪人，迷迷糊糊就走进国军军营，说是团长，其实是接替被收编的还乡团团长之职罢了，现在跟着我的这支队伍是我苦口婆心向旅长借来的，116旅全部家当就是这一千二百人身上！”

跟在丈夫后面往前走着，黄淑英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说：”原来是这样，也难怪！你刚才提到的王县长，原名叫王春生，是我党在枣阳搞地下工作最早的一个，他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有着丰富的对敌斗争经验，对工作勤勤垦垦任劳任怨，杰出贡献做过不少。以前我听政工部的首长谈起过，就在动身回襄阳的时候，哥哥黄火清还特地嘱咐到了襄阳要和王春生同志取得联系，以便更好的开展工作打击日本人！”

郭忠没有回答，因为他听见东门方向响起激烈的枪炮声，知道是马彪他们已经跟敌人接上火，他满意地一笑自言自语地说：”只有散乱的官，没有散乱的兵，别看还乡团这帮家伙平日里刁钻古怪、欺男霸女，经过自己这样一培训，嗬，没看出来个个都是好样的！”他上前两步朝着走上江堤的王洪文参谋长大声说：”东门的攻击已经开始，你快去组织迫击炮轰炸，半小时以内必须要把西门附近的所有障碍物统统炸掉，不能影响部队的攻击！”

王参谋忧心忡忡地走到郭忠跟前，说：”老郭，要不要先围城再攻打，免得敌人趁机溜掉？”

郭忠说：”亏你还是个黄埔军校毕业生，你以为鬼子会丟掉所有家当弃城而逃？你太小瞧了日本人，那帮家伙倔的很高傲的很，他们从来不把中国军队放在眼里边，他们绝对会不到黄河不死心！还是老策略，机枪在前，钢炮在后，配合兄弟部队，从襄阳城西边往上攻！不打便罢，要打就得打出中国军队的威风，要让敌人瞧瞧中国人的厉害！快去执行！”

〝是！〞王参谋转过身，朝着昨晚预订的迫击炮阵地跑去。

且说鬼子驻襄阳大本营司令官山本四郎，此时正有气无力的靠在椅子上寻思着，可能是连日未能入睡的缘故他的两眼窝熬得通红，他觉得自己力不从心难得动弹。昨天，他是在焦急与恐惧之中度过的，从上午等到下午就是不见剿匪队伍回来，中午时分竟然连电报频率也突然中断，为此他还打了话务员两个嘴巴。他已经预感到大祸即将临头，那支队伍那可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菏泽转借过来的帝国王牌部队，本是驻扎在保淀陆军基地的关东军骨干联队，他苦口婆心地向菏泽大本营再三求助才调来襄阳镇压叛军，没想到这样快就一干二净全没了，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消声灭迹不见踪影，八百勇士那可不是个小数目，统统地完了！祸从天降祸不单行，唐白河和老西湾两个据点被捣毁，接着被剿灭的是江北庞大的兵站，两艘炮舰也沉入江底舰毁人亡……帝国的气数已尽差不多无翻身的机会，所以他昨夜招开紧急军事会议安排部署具体作战方案，他要死守襄阳城等待援兵前进来，他已命令城郊各据点士兵火速赶往县城，他要与中国军队殊途同归。此时，焦头烂额的他慌慌张张从指挥所里出来，气忡忡地来到一辆偏三轮摩托跟前抽出战刀照着正窜瞌睡的士兵拍了一家伙叫道：”八嘎！”士兵吓了一大跳哭丧着脸说了声：”大佐阁下！”山本跳上车斗喊道：”东门，去东门！”士兵连忙启动摩托车朝东门驶去。听着东门方向响起激烈的枪炮声，山本又长叹一口气，土八路要拿我东门开刀问斩，得赶紧派重兵去把守才是上策，但哪里有重兵呢？他已经把警备队两百多人拉了上去。坐在车斗里他咬牙切齿不住地把怒目投向四下街头巷尾，闪电战术，中国军队也耍起闪电战术，没想到失败的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他想起早些时候小野说过的话，身为帝国军人谁不想多打胜仗？问题是还没弄清咋回事就已经成为枪下尸刀下鬼，根本没有还手余地！襄阳人诸葛亮的老乡不是好对付的。当时他还以为是小野出于悲观才说出泄气的话，谁料想几日后果真验正了他说法，诸葛亮的老乡确实难缠！

山本摸了摸焦脆的头发，又摸了摸烂掉的额头，他想起就在昨天夜里关东军司令官的回复电话：暂无一兵一卒可以调动，望你部自行处。妈的连着打几个电报好不容易得到回复竟会是这个样子，他心灰意冷起来，接着他给前线总指挥老同学岗村打电报，缅甸方面回答说：遭盟军攻击自身难保，你部应火速南下缅甸协助对敌。他把电报单撕了个粉碎，抬手扔到窗外汉江里，骂一声：”八嘎！”他本想张口借兵来襄阳帮忙，想不到对方命令他去缅甸解围，真他奶奶的不是个东西，尽他妈的胡说八道，放着襄阳四通八达的水陆两用码头你不守，却偏偏跋山涉水跑到南山里去啃树皮，亏你个王八日的想得出来，办不到！

偏三轮停在东门附近，山本跳下车疾走过去，踏着被炮弹掀起的土巴和砖块，穿过弥漫的硝烟登上古城墙，他举起望远镜左右光顾，看见前面山包下杂树林边有几百士兵伏在土埂上正朝东门射击，他跑下城墙抽出战刀往前一挥吼道：”冲出去，冲出去！”两百多士兵端着枪站起来，绕过混凝土构筑的掩体涌向东门外，驾在城墙上的四梃机枪同时响起来，士兵们疾跑很快已冲出去百米之遥。这时候，空中响起炮弹的啸叫声，四发迫击炮弹从天而降落下来，城墙上四个枪手连同机枪被掀下来摔个半死。接着又有四发炮弹爆炸在敌群中，又有二十几个士兵倒到地上；紧接着又有炮弹飞过来……杂树林边响起激烈的枪声，密集的子弹暴雨似的撒过来，伪军们转身往回跑，还没到东门口就看见山本举着战刀怒目圆睁地迎了上来，他们只好转过身继续往前冲击，扑扑通通又倒下十几个。嘈杂响亮的枪声中他们听见远处响起叫喊声：”冲啊！冲啊！”抬头看到几百个国军士兵射击着跑过来，他们不得不再次后退，回到东门防御阵地各自寻找伏击点开枪还击。山本见抵挡不住也退了回来，挥着刀叫道：”加强火力，狠狠地打！”说罢钻进岗楼摇响电话机，朝着话筒他大声叫道：”警备队警备队，赶快增援东门！”扔下话筒跑出岗楼，抬起头寻找自己的坐骑，偏三轮被炮弹掀了个底朝天倒在墙角，骑手爬在地上不再动弹，完了完了！他夺路而逃跑向街道，嗖，一颗子弹飞了过来，他伸手捂住大腿咬着牙拐动着继续往前跑，巨烈的疼痛立马显现出来，他气急败坏怒骂道：”中国人，我跟你们没完！”嗖！又有一颗子弹扯着哨子从后面飞过来，他慌忙低下头让了过去，他听到背后响起剧烈地爆炸声，轰轰……中国人拿着日本造的迫击炮打击日本人真够缺德的！

山本一拐一瘸地往前走着，迎面碰上警备队两百多号人，他指指东门说了声：”快去增援别管我！”队伍从身边跑了过去，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功夫不大来到西门口，朝着伏在掩体上抱着枪正严阵以待的士兵叫道：”加强防备，准备射击！”举起望远镜朝远处看了看，冷冷清清，空无一人，会不会是土八路使诈？站的太矮看不清楚，他捂着受伤的大腿走到城墙上，居高临下他再次举起望远镜，嗯，只见两百多米长的城西菜地里南北一线撒开蹲满了正端枪瞄准的中国士兵，他忍不住倒吸了口气，哎呀我的娘从哪来的这多的人，好像是土八路？不会，土八路不喜欢打正面战，平日里尽搞些小打小闹偷鸡摸狗的小动静，他们不喜欢动血本。好像是国军？有可能，那帮家伙不仅有足够的枪支弹药而且还有个憨胆子，肯定是寻着早些时候我们捕杀了他们的将军张治中而前来报仇的。不对劲，有穿灰军装的也有穿黄皮的，这是哪国的军队？国民党跟共产党不是早就勾心斗角地闹分裂吗？怎会说合作就合作起来？哎呀，这大的军情应该上报军部然后派特工去从中挑拨离间让他们窝里斗重新闹腾起来，只有那样他们对大日本帝国才不会构成威胁。没啥了不起的不管他，他们肯定是嘴和心不和背地里摸家伙，刚组建的杂牌雇佣军还想跟天皇的军队较量真是活的不耐烦！用刀指着身边的几个机枪手吼道：”眼睛瞪大都给我精神点，敌人胆敢冲锋往死里打，定叫他们插翅难飞有来无回！”

话音未落，一阵刺耳的炮弹滑落的声音飞飘而来，轰轰……几十几发炮弹顷刻间落到西门口和城墙上，山本还没闹清咋回事，就象坐飞机似的呜一下子就被炮弹爆炸后产生的巨大汽浪给掀飞到城墙下，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动弹不得，通身象散了架似的疼痛难受，他猜想肯定是多处骨折受重伤，爬不起来使劲再爬，还是爬不起来，坏了坏了，城门口连三接四的又响起轰轰隆隆地爆炸声，延续不断轰击了好长时间，雇佣军要炸平西门古城墙然后一马平川地冲进来袭击帝国军队，野蛮的家伙们连名盛古迹都要毁掉改日去国民政府军机处告他们一状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正想着忽听到城外半边天响起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冲啊！杀呀！活捉山本！”虽听不懂那些人在喊啥子，但他晓得中国人在冲锋陷阵的时候喜欢大声叫喊着往前冲，认为那样来劲些气力会更大些，也有人认为是纳喊人胸中被义愤填满不喊出来心里不舒服不畅快。他拄着战刀站了起来，吃力地朝前移动着走到一个爬在地上正呻呤的机枪手跟前，吼道：”快起来，想偷懒？”他举起战刀。

枪手吃力地站起身哆嗦着走了两步，突然扑通一声倒到地上，任凭山本怎样吼叫他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那，他的心脏已被弹片击穿，只有倒地伸腿一命呜呼的份。山本无奈地离开了这个短命鬼，移动着来到西门口他看见勇士们全部阵亡，哎哟！他惊叫一声跪倒在墙跟起，因为他看到成百上千的雇佣兵已经冲了过来，他们边跑着射击着箭步如飞，西门失守空虚的城池很快就会落入敌手，该如何是好呢？猛然间，他想起城南小岭山上还驻守有几百帝国勇士，心中的忧愁立马消去一半，爬起来正要溜之大吉就看见前面跑过来两个人，有人喊叫：”站住！别动！”不动是憨子，憨子才不动，他要赶快隐藏起来不能让贼人发现，转身朝刺丛里钻，砰，一颗子弹飞了过来，他哎哟一声抱住了脑库栽进刺丛中，蹬蹬腿躬躬腰不再动弹。

七

因为有迫击炮精准的轰炸，敌人十几个火力点被摧毁，血肉之躯到底敌不过钢铁，部队很快占领了西门。郭忠提着枪站在西门口正安排兵力攻击各个街道，王参谋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老郭，有股敌人从城南小岭山杀出来扑过来！”郭忠吃一惊上前拉住王参谋说：”侦察员情报里没提到附近驻有敌人，到底咋回事你快说！”王参谋说：”估计这几百敌人是刚从欧庙过来的，人多势众还配有坦克车！”郭忠有些着急起来，偏偏赶上这个时候又来了敌人援兵，调兵去阻击又怕这边吃不消，不派兵去阻截又怕敌人打过来首尾难顾，过来就过来吧两道菜肴一锅焖，朝着王参谋他说：”要放敌人过来，争取把敌人消灭在西门外，你带116旅部分官兵配合102团从城里直攻南门，防止敌人从南门进入城内，行动吧！”王参谋答应一声：”是！”转过身朝着身边战士一挥手叫道：”跟我来！”两百多个战士提着枪跑了过去。贺老三带着夜晚轰炸敌人炮舰的几十个人跑过来，郭忠上前拍拍贺老三的肩膀说：”好样的老三，攻打襄阳城有你一份汗马功劳，好好地干有你大显神通的机会！”见团长夸自己贺老三满是激动，说：”团长有啥指示你快讲，为你效力小的情愿肝脑涂地！”郭忠指着附近的城墙说：”看到没？你带领八十个战士固守城墙，打击从城南小岭山冲过来的敌人，保障西门通道畅通无阻！”贺老三应了声：”朝着涌进城的战士走过去组织兵力，然后带着众战士跑向城墙入口冲了上去。

郭忠正安排战士深入巷道剿灭敌人，忽听到城墙上有个战士喊叫：”郭团长，敌人冲过来了！”郭忠提着枪跑到城墙上举起望远镜查看，哎哟！三百多鬼子兵猴子般敏捷地从南边菜地里直冲过来，来势汹汹有千军难挡之势头，自言自语地说了声：”晚来不如早到来的正是时候，我正担心他们后发作不到西门呢。”朝着战士们大声说：”同志们，检查枪支弹药，准备战斗！”有战士忙着擦枪装弹，有战士搬来尸首加固掩体。望着百米远处的敌人郭忠喊了声：”瞄准射击，打！”百十支步枪响了起来，虽没有做到一枪一个弹无虚发，两枪撂倒一个还是卓卓有余。但尽管敌人不住的有人丧命倒下，在数梃轻机枪的掩护下他们还是冲了上来，钢盔明晃晃，刺刀闪闪亮，敌人近在咫尺，战士拼了命址开枪射击。郭忠朝着蹲在城墙上正严阵以待的枪手喊了声：”机枪准备，狠狠地打！”四梃机枪同时吼叫起来，哒哒哒……密集的子弹扫了过去。近距离射击收效颇丰，敌人立马倒下十几个，他们不得不放慢冲击的速度，打着枪走走蹲蹲往前推进，枪手把机枪驾到队伍的前头扫起来，接着又有几十发迫击炮弹飞过来，落到西门前和城墙上爆炸开来，有两个战士中弹牺牲，有几个战士受了伤。敌人冲上来了，郭忠再次组织战士反击，争夺西门的战斗拉锯似的进行着，敌我双方概不相让，敌人要垂死挣扎收回失地，战士们要殊途同归寸土不让，就跟棋逢对手的赛场一样，想要得到胜利和荣誉就得拿出本事亮出功夫战败对手，否则你就会被他人战败落得个血本无归死无葬身之地。

攻击南街的六百百多个战士兵分两路往前冲着，一路从正面街上直攻向前，另一路从附近巷道穿插前进。在连续消灭掉敌人两个火力点后迅速接近了南街头。这个时候南街口和街头城墙上突然出现两个较大的火力群体，密集的子弹迎面飞过来，大伙连忙往街道两边躲闪，或墙角或是廊下走道里。郭小宝随着十几个战士拥到一家房屋里，见部队受阻他有些着急，朝着身边两个战友说：”扔手榴！”他们各握一柄手榴弹走出房间，猫着腰沿墙边往前面移动着，差不多到了合适的位置，他们跑到街道当中狠劲地把手榴弹扔了过去，轰、轰、轰却因距离太远没能炸到。有战士喊：”机枪扫射！”战士的话提醒了郭小宝，是呀，怎么把机枪给忘记了？他朝前走几步，把机枪驾在门前石板上，其他几个机枪手也心领神会地驾起机枪。郭小宝握紧机枪把，拉开枪机说声：”打！”三梃机枪同时吼叫起来。敌人的火力被压制住，战士们起身往前冲，跑出二十几步，敌人的机枪又叫起来。郭小宝射击着，骂道：”该死的小鬼子，我就不信打不死你！”他咬着牙狠劲地打着机枪不住地跳动着，火光闪闪，弹壳散落一地，其他几个机枪手也在拚命地扫射，因为距离远加上敌人火力设在偏高的城墙上根本打不到要害部位。

其实，黄淑英就在攻击南街这支队伍里，蹲在墙角朝着身边王参谋她问：”带来几门钢炮？炮手在哪里？”人慌头脑晕，王参谋被她的话提醒，说：”不太清楚，大概是八门吧？我到后头去看看！”他顺着墙边溜到队伍后头，在一个狭小的巷道里找到几个炮手说明情况。这时候，黄淑英也从前面过来，她命令战士抓紧摆放炮筒，她亲自动手调试炮位，因为以前在野战部队里看过战士使用迫击炮，加上从军械类书本上学到的知识，所以她对迫击炮使用常识略知一二，她迅速的测定好座标方位并固定炮架，打开弹药箱取出炮弹，两手捧着塞进炮筒，引火装置碰到了撞针上，嗵的一声炮弹飞了出去，准确无误地落到城墙上爆炸，炮手们忙碌着连续发射二十几发炮弹，瞬间炸毁了敌人几处火力点；再来，她稍稍摆动炮架固定好方位，炮手们捧起炮弹丟进炮筒，随着爆炸声响起城墙上硝烟弥漫、砖块横飞，四十几个鬼子兵连同几十支枪被掀翻飞落城墙下。黄淑英端着刚缴获的步枪站起来，朝着蹲在地上的几百战士喊道：”同志们，冲啊！”说话间她已经跑到战士的前头，举枪射击毙掉一个躲在墙角负于顽抗的鬼子。干部奋不顾身地冲锋在前，战士舍生忘死直往前冲。呼的一声站起来，众战士们争先恐后地冲向前沿阵地。

枪林弹雨，弹雨枪林。战士们飞跑着来到南门口冲进敌人阵地，二十几个没被炸死的鬼子兵从掩体里爬起来端枪就刺。短兵相接，生死决战，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谁也不会谦让和退缩。此时，二十几个战士已经冲到城墙上，他们中间有几个战士没参军以前跟着爹娘曾攀登过城墙，所以对上下梯道的位置比较熟悉。猛然间，跑在前头两个战士发现十几个鬼子兵死灰复燃般从掩体里探出头抱起枪就打，狗强盗竟想以装死的方式蒙混过关，俩战士举起枪还没来及射击就身中数弹倒下。爬到地上，郭小宝朝着身后的战友喊道：”快爬下，有敌人！”话音刚落就觉着左胳膊被子弹击穿，疼痛跟着而来，他咬住牙伸手捂住伤口，想要止住流血。敌人的机枪还在狂扫，他摸出挂在腰间的手榴弹，拧开后盖拉响引火使尽全身力气扔出去。手榴旋转着飞出去几十米远落下，随着轰隆一声响敌人机枪哑巴了，他正要起身冲锋，又有一梃机枪又吼叫起来。这时，后边的一个战士匍匐着抛出去一柄手榴弹，鬼子的机枪停止了射击，那战士却身中数弹爬在地下不再动弹。郭小宝收起刚驾好的机枪跟着战士们冲上去，迎面跑来几个端着枪刺的鬼子兵，残酷的拼刺开始，有个战士的大腿被戳穿，有个战士的腹部被刺伤，训练有素的帝国勇士真够猖狂的。小宝因为没有步枪无法拼刺只好使用机枪，连续几个点射撂倒了几个鬼子，跑过去抡起机枪砸向敌人，鬼子兵接二连三地倒到地上一命呜呼！战士们收拾完枪支弹药走下台阶，追赶着正兵分两路向街头巷尾攻击前进的队伍。

冲锋当中，黄淑英镇定自若地指挥着战斗，贤熟的战场指挥技能来自于她久经沙场的实践经验和平时对军事知识的刻苦钻研，无论是攻掩体或是炸碉堡，她都本着以最小的代价消灭更多敌人的理念观点去组织战士攻击，她不想让爹生娘养的战士做无为的牺牲品，以一换十甚至换百地去打击敌人最合算。消灭敌人固然重要，保留战士的生命延续更重要，她始终牢记这一点，战士是军队之宝，有战士才有军队，没有战士就没有军队，自己也是有儿之人，要珍惜他们的生命，要保存革命队伍的战斗力，所以她不住地发出命令：”注意隐蔽，暂缓攻击！”小宝呢？突然间她想起了自己的儿子，自摧毁南街口敌人火力点后她和儿子走散了，他现在在哪里？

此刻，郭小宝和一百多个战士已打到庞公地界上，他和三个机枪手凭借着半截断墙扫射着。战士们蹲在倒塌的民房里正焦急地等待着冲锋号角吹响。敌人用混凝土筑成的碉堡立在他们前面四十米远的岔道口，它封锁住三条窄长街道易守难攻。攻与守谁都不肯让步，密集的枪弹打得阵地上尘土飞扬天昏地暗。有一个机枪手不幸中弹牺牲，跑上来顶替的战士扫射没多大功夫被击中脑袋，继续来人顶替……大伙见久攻不下都着急起来，这时候，一直蹲在废墟堆中的王参谋猫着腰溜过来，他拍拍小宝的肩膀说：”小宝，老这样扫射不行啦，得想想办法！”郭小宝头也不回地说：”迫击炮，用迫击炮轰炸！”王参谋猫着腰溜到炮手中间，几十发炮弹落在敌人碉堡上，轰轰隆隆爆炸声响个不停，敌人的机枪继续扫射着。郭小宝丟下机枪朝着溜过来的王参谋说：”机枪掩护，我带人去炸掉它！”说罢，他猫着腰溜到两个战士跟前说出自己的想法，然后带着他们匍爬着离开废墟堆跑进巷道。王参谋抱起机枪把狂扫起来。

郭小宝带着俩战士翻院跳墙绕道走进碉堡东边一家院子里，轻手轻脚来到院门右边，从门缝里往外查看，碉堡离这有十几米远，机枪依旧在吼叫，它的西面两只枪眼正闪着火光。他把俩个叫到身边对着他们的耳朵小声地说：”你俩瞄准枪眼准备掩护，我去炸掉它！”说话间从腰里掏出两柄手榴弹捆绑起来。他轻轻地抽掉门闩，提着炸弹猫着腰箭步如飞般跑到碉堡跟前蹲下，东边枪眼里探出一只枪管扫射起来，很显然敌人已有察觉。俩战士站在门背后举枪射击，片刻，郭小宝挥手示意俩战士停止射击，他拉响引线伸手把炸弹塞进枪眼，却被鬼子用枪管顶了出来，这还了得？三秒钟啦，拉响引火三秒钟就会爆炸，他拾起掉在地上手榴弹用足了劲再次把它塞进枪眼，并且用手顶住片刻估量着炸弹即要爆炸时他松开手闪到一边，轰的一声巨响好像闷雷一般，炸弹在洞口处爆炸。他快步跑进院子，回头看见几个枪眼里喷出阵阵黑烟，机枪没在响动。他们端着枪冲向碉堡，就见王参谋带着战士们正快步冲过来。郭小宝端着枪踹开碉堡铁门走进去，看见八个鬼子兵躺的躺坐的坐已经奄奄一息。一不做二不休，他举起刺刀刺过去，一个个地清点着不留活口，留下活口有麻烦……收拾好枪支弹药，大伙跟着王参谋继续攻击前进，他们把连日的疲劳忘记得干干净净，一口气打到正东边的一条街道里。枪炮声和战士们的呐喊声不住地响起，震撼着古老的襄阳城和城池周围的山山水水，冲在最前头的就是襄阳儿女。

攻击东街的战斗正打得如火如荼，几百个战士疾跑着往前冲，郭列和郭恒更是首当其冲地跑在队伍的前头，一边跑着一边扫射着犹如生龙活虎一般。特别是郭列，从西门冲进来以后就没有放松过半步，他的精神头显得特别的旺盛，他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是千千万万个受到过日本人迫害的同胞扬眉吐气的好日子！他要珍惜这个时候的每分每秒争取多杀几个鬼子为死去乡亲报仇雪恨……突然，前头百步远的街道上响起激烈机枪吼叫声，迎面飞来密集的子弹，有两个战士胸部中弹倒下。见状，郭列大声喊道：”敌人机枪，快爬下！”战士们纷纷躲向街道两边寻找掩身物，兄弟俩也随来到街边屋檐下，边观望着边琢磨怎样打掉这个火力点，咦，这不是汪伪政府的警察局吗？原来已经打到日本人的监狱门前，郭列心中顿生怒火，他想起自己被关押期间所遭受非人待遇，又想起和自己同生死共患难的牢友，他们现在是不是还在里面遭罪？也许有不少人已经被敌人酷刑给害死了，也有可能又增添了新的牢友，呸，他吐了口唾沫，暗自骂道：”狗娘养的，你们也有今天啦？以前是你们毒打囚犯，今的该临到囚犯揍你们了，不光是要揍你们，老子还要取你们的小命！”朝着身后的战友他喊了声：”迫击炮，炸掉它！”蹲在断墙下的炮手回答说：”炮弹打光了，对不起郭哥！”兄弟俩转过身从两个战士腰间抽出几柄手榴弹，拧开弹盖，扯响引线，猫着腰沿着街边朝前跑着狠劲地扔出手榴弹。身大力不亏干活不觉累，他们的臂膀特别的硬实有劲，隔着上十几间房屋竟能把手榴弹准确无误地扔到敌人火力点上，敌人的机枪随着爆炸声响起停止扫射，他俩跑转来抱起机枪冲了过去。战士们不约而同地随着兄弟俩往前冲，有几个襄阳籍战士边跑边喊着：”冲啊！杀呀！”他们想以此来相互提神助劲多杀鬼子。很快，他们冲到了敌人阵地上，没被炸死的几个鬼子端着枪迎了上来，几个警察拔腿朝后院跑，想跑？太迟！郭列抱着机枪追了上去，朝着已跑到二道门前的敌人勾动扳机，哒哒哒……干掉了几个警察，朝着弟弟和十几个战士喊道：”留下几个进去救人，其他的同志继续往东街攻击！”有几个战士转过身跑向外边。

俩兄弟冲进院子来到二道门前就看见铁大门紧锁着，郭列抱着枪对着铁锁勾动了扳机，大铁锁滑落到地上，他抬脚踹开大门跑了进去，大伙跟着往里走。因为是轻车熟道，兄弟俩直接走进牢房中间过道里，抬头一看大吃一惊，铁栅栏里已是人满为患。他们大步朝前走着查看着，三十多间房屋里坐无虚隙，人数不少于三百个。郭列朝着弟弟说：”快去找把大锤来，砸开铁锁救人！”郭恒四下瞅着朝巷道尽头走去。郭列取下钢盔大声说：”乡亲们，你们不要怕，外面枪炮声你们听到了没？那是我们的枪炮发出的声音，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是穷苦人家自己的队伍，是特地来救你们的！牢友们，早些天我也被关在这里，不晓得你们中间还有没有人认得我？”他抬起头面向众人，希望他们能认出自己。

有个牢友大声问：”喂！你是不是那天被人救出去的郭列？”

郭列点点头说：”是的，我就是郭列，那天夜闯监狱救我的是我的父亲和两个弟弟。告诉大家，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八路军战士，我的三个兄弟也都参加了八路军！牢友们，等下你们出去以后不要乱跑，我们的队伍正在街道上打鬼子，枪响子弹密小心伤到自己。还有，要是你们中间有愿意参军打仗的，等下我给你们发枪发子弹，不愿当兵的出去以后先到僻静处躲一躲，等到枪声停止再走也不迟！”

有人大声说：”我们要当八路军，要拿枪打鬼子！”

这时候，郭恒提着把大铁锤走过来，郭列把机枪递给弟弟，接过铁锤走到牢房门前，对准铁锁举起来就砸，声音清脆又响亮。铁锁链被砸开，牢友们争先恐后地往外跑。他举起铁锤再砸……很快三十几个大铁锁全部被砸开，他气喘吁吁地扔下大铁锤跟着牢友们走向外面。来到二道院门口，他俩看见百十个乡亲站在监狱门口正着急地朝他俩看着，有几个人迎上来拉住郭列的胳膊说：”郭列，我们都是襄阳儿女，我们要当兵打仗打日本人，发给我们枪吧！”郭列说：”好好！出门往西走到西门口，你们去找郭团长，他会发给你们枪的，就说是我引见的，快去吧乡亲们！”大伙转过身走向外边。郭列朝着弟弟大声说：”东街打的正热闹，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