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到处都是火光。
雪早已经停了,是一个大晴天。
不过,却感觉不到半点暖意。因为焚烧,一团又一团漆黑的烟雾腾腾而起,如同一口巨大的黑锅扣在头顶,低低地压下来。
那浓重的烟味呛得队伍中咳嗽声此起彼伏。
“走走走!”有骑兵不断从身边掠过,大声下令,然后将手中的鞭子抽到行动迟缓的士兵身上。
长长的队伍一眼看不到边,在田埂、在渠边、在官道上,如洪水一样朝东面蔓延。
做为刘宗敏的师爷,乃是这一支军队的中枢决策层和脸面,如今又得到了信任,孙元分得了一头大青驴,这一路走起来也不那么累。
“真是壮观啊!”看着烈火熊熊的凤阳,看着还在火光冲天的皇陵,看着无边无际的闯营士兵,孙元心中一片震撼。
他已经知道,这次进入凤阳的农民军有二十万人之众。至于闯营,则有一万人马。
在以前,他觉得一万人其实也不算多少,古代哪一场大会战不是几十万人捉队厮杀,一万人,根本就不够看。
可今天见到了,却发现一万人马,真的实在是太多了。这情形,用群蜂归巢来形容也不为过,直叫人看得头皮发麻。
作为一个军史爱好者,此情此景,说不激动也是假话。
孙元发散性的思维作祟,心中突然有个古怪的念头冒起。
如今我也算是得到了刘宗敏的信重,如今闯军势力还小,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将来会强成那样甚至打进了北京,灭亡了明朝。如果我现在参加闯军,也算是军中的元老。闯军现在正缺人才,以我对历史的先知先觉,将来未必不混成一个如李岩、牛金星那样的人物。
可是,看了看路上的背满财物,浑身人血的闯营士兵,孙元心中突然升起强烈的厌恶:这就是一群禽兽,我若是同他们在一起,不也变成了禽兽?虽然说这个时代同我孙元没有任何关系,但做人却不能没有底限。有的事情,是干不得的。
据真实历史记载,或许是农民军这么多年来一直吃尽了官军的苦头,因此就把怒气发泄在凤阳,以报复崇祯皇帝和朝廷。农民军在攻下凤阳之后,屠城两日,将明太祖父母的陵墓糟蹋得面目全非。他们放火烧掉了皇陵、享殿以及陵区的三十万颗松柏。放火烧掉了城中百姓房屋两万余间,死于屠城的百姓两万余人,伤者,被侮辱了妇女不计其数。
可以说,大明王朝的中都经此一劫,已然变成了废墟。
“我孙元,怎么可能与这些畜生共事?”
眼前壮丽、震撼的景色就算是后世的好莱坞大片也比不上,可这其中却有多少良善无辜者的鲜血啊!
孙元只将头转向东面,再不忍心回顾。
见孙元脸不好,走在旁边的费洪问:“公子你可感觉有些不妥?”
队伍一大早就出发了,高、李大约也知道农民军在凤阳呆不久。烧了皇陵之后,各路朝廷官军同仇敌忾,不要命地赶过来,在强大的军事压力下,他们根本就抵挡不住。于是,开了户部仓库,能搬的都搬走,不能搬走的通通付之一炬。
孙元作为刘宗敏幕僚,负责统筹规划,小小地使了一下手段,把费洪等二十来人调到自己身边,在行军途中将自己团团护住。
刘宗敏虽然看重费洪等人,要将他们做为亲兵。可这群人毕竟都是新人,也没派出去,就放在中军位置。
孙元:“有些喘不过气来,习惯了就好,不用担心的。”后世的雾霾也不过如此啊!
他咳嗽了一声,突然想起一声,忍不住低声问:“老费这事倒是怪了,你一个逃卒,手头怎么有那么多火枪?”昨天夜里费洪等人靠着一人一支鸟枪这才扛住了贼军的进攻,若是手无寸铁,只怕不等他赶过去救援,早就被闯营士兵杀了个干净。
费洪叹息一声,回答说:“我们从河南逃到凤阳,这一路上都乱兵,谁也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会杀出来。就算遇到杀红了眼的官军,若是没有武器在手,难保他们不起歹心。靠天靠地,还是自己手头有武器可靠。说难听点,有火枪在手,在逃难时,就算吃不起饭,找个铁匠铺子卖废铁,也能换几个大饼子救命。”
笑了几声,孙元又好奇地问:“官军的鸟枪质量大多不可靠,我见你们昨天打了那么长时间,手头的火铳好象也没有出什么问题。”
费洪:“朝廷的火器那就是废品,放上几枪,不炸膛、铳管不变形就算是上品。可上品大多先装备京营,落到边军手头的基本都不堪使用。以前有不少兄弟就因为不晓得这一点,以至于落下了终身残疾。所以,一般来说,火器落到咱们手头以后,都得按照自己的意思先改改。”
孙元来了兴趣:“老费你说说怎么改?”
费洪苦笑:“还能怎么改,基本都要重新做一道,枪管枪机什么的都得换,除了木托。”
孙元:“想不到老费你也懂铁匠手艺。”
费洪:“小人懂什么打铁,还不是自己掏钱请铁匠重新锻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