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却没有人回答他。
方才他眼底的嫌恶已经被人看得清清楚楚,被他控制的士兵们大多都是被方正半威逼半利诱地沾上了这东西,清醒的时候心中还是有怨气的,没义务对他事事乖顺。
这片刻的沉默让方正心底不安起来,他陡然间想到守着反应堆舱门的士兵们,也随时可能药瘾发作失去理智,若是真的发生这样的事,凭这些自我控制都做不到的瘾君子们,是不可能压制住带领着士兵的刘之涣的。
方正越想越不安,面上却还得强压着忐忑,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派个脑子清醒的去看看:“海燕,”他对着女声呐员,“你去看看反应堆舱那边,该解决的都解决掉。另外……”方正的眼神不知为何开始变得闪烁起来,“把艇长给我请过来吧。”
杜海燕闻言而动,却一副不太爱搭理方正的样子,路过他时目不斜视。反倒是经过岑路和周浦深时转头看了他们一眼。
岑路与她目光相接,发现女人浅栗色的眼眸里除了轻蔑和不屑之外,还带着探究之意。可岑路还没来得及细看,女人的高跟鞋便将地面踩得“笃笃”作响地离去了。
可半小时后,杜海燕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依旧没有回来。
方正坐不住了,神情急躁起来,可指挥舱必须要他坐镇,手底下这些不入流的又都是靠不住的,方正暗恨地咬了咬牙,只得派另一个没用过药的去:“候春榭,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候春榭猝不及防地被点名,脸色煞白地缩了缩肩膀,可他没那个胆子反抗方正的命令,只得朝门外走。
经过岑路与周浦深时,小兵羞愧地低下头不敢与他们对视,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分明听见了岑路清冷的声音:“什么时候回头,都不算晚。”
岑路打算说这句话开始就没有背着方正的意思,方正站在指挥台后,居高临下地像是劝候春榭,语气却带着警告意味:“小侯,只要我们平安到达了邦国,我答应送你和孟看松走。”
候春榭感觉自己快要被撕裂了,他大着胆子瞟了眼岑路,只见那张清风明月般的脸上还带着遭过罪的淤青,神情却很认真,像是真心实意地在劝他回头。
候春榭捂住了脸,用手指悄悄地揩去因为愧疚而上涌的眼泪,头也不回地朝着反应堆舱去了。
等候春榭真的到了反应堆舱的时候,却突然有些胆怯地不敢进去。即便手上握着枪,而一墙之隔的同仁们均是手无寸铁的,候春榭也觉得自己几乎要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把门的兵以为他是来送药的,俱都围了上去兴冲冲地问他,候春榭也只能干巴巴地推卸:“方少尉他……没给我东西。”
众人失望地散了,已经没有多少人还将心思放在威胁门内的人上。可墙那端传来的叫骂声依旧是不绝于耳。
“你们这群背信弃义的小人!邦国的走狗!”
“你们该向女王陛下以死谢罪!”
“放我们出来!有种就真刀真枪地干一场!玩儿阴的算什么!”
候春榭觉得面颊上一阵一阵地发热,那些话就像是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在他的身上。名为“羞愧”的枷锁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是孟哥……孟哥他……
候春榭定了定神,硬是压下了排山倒海般的情绪,弯起手指敲门:“艇长?您在不在里头?方少尉有请。”
那边的叫骂声顿了一顿,接着似乎有不少人都认出了他的声音,纷纷辱骂起候春榭来。
“候春榭?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娘们,当初孟哥将你从死人堆里拖出来,给了你一口饭吃,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我就说了,这种人从里到外都龌龊得要死,当初就该饿死他!”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候春榭听了这些不堪入耳的话涨红了脸,指甲深深地刺进了掌心,可他却不敢发作,因为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侯春榭仰起了脑袋,仿佛这样就能将泪意憋回去似的。他觉得自己真是把贱骨头,从邦国人放燃油弹烧掉了他的故乡那一刻起,他就一只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上不了台面。
自己就是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是恩将仇报的恶人!也是肖想天鹅的癞蛤蟆!
不知道忍耐了多久,门那边的咒骂声平息了些,候春榭才得了空再问一次:“艇长?方少尉请您去……”
“候春榭。”一个男声平静地叫了他的名字,声音不大却成功地让候春榭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