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侍侯了嘉靖皇帝十多二十年的宫廷道士,胡大顺前些年虽然不得宠,可对西苑里的事情却是门清。
皇帝这人的性子是有些随意,宠起一个人来也没有道理可讲。对你好的时候,将你捧到天上去。一旦他厌烦你了,你就是狗屎不如。
这十多年来,西苑里也有不少人得过皇帝的宠。比如陶仲文、比如蓝道行、比如邵元节,又比如如今身居高位的李春芳和严嵩。
这么多人中,皇帝同他们接触时依旧保持着君王威仪,君臣鸿沟可是摆在那里的,根本就不会同你太亲近。
但皇帝和吴节说话却异常随便,根本就不摆任何架子,想什么说什么,所说出的话也不假思索,完全就不怕说错了话。与其说是君臣,倒不如说像是两个读书人在一起说闲话儿。
这却以前从来没见到过的。
特别是看到嘉靖皇帝倒了一杯热茶笑吟吟地递给吴节:“吴士贞啊吴士贞,你这回是出大名了,居然两败严世藩,真真是天下谁人不识君啊!”时,胡大顺感觉到空前危机。
胡大顺父子在西苑苦苦熬了十多年,如今凭着一炉不老仙丹投了嘉靖之好,总算是熬出了头。可有吴节这人在皇帝身边,在嘉靖心目中,他父子总归是处于次要位置,也许有一天就被冷落到一旁。
这个万岁爷最是喜新厌旧,这几日服用不老仙丹感觉新奇。若不趁热打铁,过上两日,没准就厌烦了。
不行,这可是咱们父子好不容易才等到的机会,任何拦在我们面前的人物,都必须一脚踢开。
胡大顺心念急转,抬起头,却看到儿子胡元玉朝前走出半步,估计儿子有抱有同样的心思。
对于这个儿子,胡大顺是很清楚的,这小子就是个没脑子的,忙朝他摆了摆头,示意要忍耐。
然后咳嗽一声,缓缓开口打断皇帝和吴节的谈话:“道君,吉时已到,今天的罗天大醮可以开始了。”
嘉靖满面春风地摆了摆手:“今天就算了,延后吧。”
胡大顺这才证实了吴节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重要到何等程度,心中有一股浓重的敌意升起。更加坚定了要打断吴节和嘉靖谈话的念头,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用双手奉上前去:“道君,不老仙丹的服用可是要看日子,今日此时,正值阴极生阳,龙虎转换的关键,错过了,又要等上一月,修行大事,耽误不得。”
为了邀宠,胡大顺在炼制这种丹药时,故意下了许多大阳大燥的猛药。一般人服用之后,反应激烈,至少在两个时辰之内做不了其他。
“哦,原来如此,倒是耽误不得地。”嘉靖神色一动,接过丹药,随手倒出两粒,递给身边的吴节和黄锦各自一粒。
吴节和黄锦同是脸色一变,却不得不上前谢恩,受了,揣进袖子中。
嘉靖:“吴爱卿,今日就到这里,朕要用水火二气炼化这颗仙丹。对了,小严这人是不见黄河心不死,虽然你已胜了他两场,可他未必心服,只怕还会过来纠缠。”
吴节倒是有些意外,劳资连李白的代表作都抄出来了,换别人早已死心,难道这严世藩还真以为自己能侥幸赢上一场?
他只能苦笑一声:“万岁,既然小阁老要继续比试,臣只有奉陪到底了。不过,臣不认为他还有这种心思。”
皇帝一瞪眼:“怎么,连朕的话也不相信了?”
胡元玉也随声附和:“大胆吴节!”
嘉靖突然笑起来,挥了挥手,宽大的袖子在地板上呼啦啦扫过:“朕认识严世藩二十多年,比你了解他。接下来还有得比,朕只对你说一句,好好写,必须写出如‘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那样的千古绝句,让他将脸都给丢尽了才好。”
“是,臣遵旨。”吴节站起身来,就要告辞。
嘉靖:“吴节、黄锦,把朕赐的仙丹服下吧。”
吴节心中叫了一声:苦也!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所谓的仙丹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玩意儿不但含有水银、铅、银之类的重金属,还有春药、砒霜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药物,吃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