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自然是好的……”景存诚沉吟片刻,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些政治问题是讲不清楚的,他也只能按捺住心情,又问:“2000多的稿费,借出1000是不少了,那1000元的外汇券呢?”
外汇券的计价单位是人民币的,也就是说,用人民币吃一顿饭是1块钱,用外汇券吃一顿饭也是一块钱。不过,能用外汇券吃饭的地方,可不一定会收人民币。所以,就连美国人来中国,都说中国的外汇券是特权货币,船员们则将之称作旅游货币。
可以说,外汇券在施行过程中,等于是中国有两种货币。
而这种货币的获取难度,又是最大的。
尤其是对中国人来说,合理合法的获得外汇,实在是艰难的不可想象。
县城就不用说了,一个稍微偏远一些的省份,每年想靠卖资源赚到100万美元,都像是西天取经里的九九八十一难,不光得自身过硬,还得找到靠山。截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在1983年,中国的出口总额是222亿美元,进口是214亿美元,换言之,贸易顺差仅仅是8亿美元,如此精打细算的账目,中央全部捏在手里都不够,根本是地方政府难以插足的。
景存诚离开社会十年之久,思维也变的迟缓了,又问:“段家有海外的关系?”
侨汇是普通人唯一能获得外汇的渠道,至于出国公干带外汇回来,这种事情也就是北京才稍微能见到一两例,其他地方,只要想想2014年,身边有多少人能公费出国,再除以100,就能约略的理解到其中的难度了。
徐武嘴角挂了点笑,又收起来,严肃的道:“段家有没有海外关系我还不清楚,但外汇券,确实是小兰的学生赚的,就我刚说的,技术费。”
“什么技术能赚1000块外汇券,还是外汇券贬值了?”
“外汇券涨价了还差不多。”徐武摇摇头,说:“人家搞的技术我也不懂,大概就是有个英国的制药公司,来国内设厂,用了他的技术,给他付了一笔外汇,总共600美元,要都借给我们,好说歹说的,让他自己留了一百美元。”
这笔钱,其实是杨锐通过香港华锐制药付给自己的。
外汇现金在国内是没法用的。当然,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地方,美元英镑都是硬通货,河东省毕竟落后,杨锐想用外汇,或者说,想买点进口的东西,就必须用外汇券。
而且,他换外汇券的外汇还得是有来路的,莫名其妙的一笔黑钱,虽然不会被立刻没收,被调查的可能性依旧是存在的。
景存诚更能体会外汇券的价值,叹口气,道:“人家一个学生,好不容易得了一笔积蓄,说是借给你们,你们就好意思收?这怎么还给人家。”
徐武也挺不好意思的,低头道:“这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他外公也同意了,说是等你出来了,会一次性补偿历年工资,到时候,人民币还人民币,外汇的话,按黑市的价格补上。”
景存诚眼神亮了一些,问:“平反的事,有希望了?”
徐武左右看看,趴在景存诚耳边,说:“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咱们去前面说。”景存诚指着一处田垄。
两人坐在田垄,能看到四周的情形,觉得不会被人偷听了去,徐武才擦了一把汗,大口的呼吸着高原的空气,道:“事情有好有坏,我慢慢说吧。”
“你说。”景存诚坐在田垄上,虽然衣着如老农一般,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犀利。
徐武看着此时的他,突然觉得很有信心,道:“中央搞平反搞到现在,我们觉得快要结束了,接下来,会有大批的人员被平反,等这一批结束以后,再想平反,就会更难了。”
“我同意。”景存诚天天琢磨着平反的事,也能从报纸上看到端倪。
徐武点头,说:“小兰的学生,杨锐,这个年轻人很有想法,他提出一个理论,我觉得有点意思。”
“哦,你说。”
“杨锐说,现在不能平反的就是三种人。第一种,是确实犯了错误,而且被人记住的。第二种,也是被人记住的,但是被人嫉恨的……”
“分析的有点道理。第三种呢?”
“被人忘记的。”徐武看看景存诚的表情,说:“我们觉得,你应该是第三种。”
景存诚失笑:“没想到,我老景也有被人忘记的一天。”
徐武勉强笑了两声,说:“上面人做事,肯定是有板有眼的,但弄混了,弄丢了信息的也不少。我妹这两年去了几趟北京,也被接待了,但得到的都是些场面话,套话,我们觉得,不能再等了。”
“你们有啥主意?”
“杨锐把这个叫危机公关,首先一点,想请你写几封信,或者说明情况,或者陈情,还可以聊聊以前的事,总而言之,得找到帮你说话的人。”
景存诚不置可否的摸着下颌处的胡须。
“第二点,叫软文。我们准备找一些你老部队的战友,还有中纺的老同事,写一些文章,提一提你。”
“这有什么用?”
“三人成虎嘛,再者,帮你说话的人,手里要是拿些报纸,不是更有说服力?”徐武说到此处笑了出来,他乍听到此主意的时候,可是异常惊讶。
正如景存诚的表情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