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有讲究。
皇帝宴请大臣,一般都是设单独的席桉,因为皇帝不能跟大臣平起平坐,就算真要同桌赐宴,也应该是摆长桌,皇帝坐在主位,而众大臣分坐在长桌两侧,这是规矩。
而像朱四这样直接以圆桌来宴请大臣,就会显得众大臣可以跟皇帝平等一般。
熟知宫廷礼仪的孙交,怎敢在这种场合僭越?
朱四道:“孙老不必讲究,这里不是宫廷,也不算是什么正式的赐宴,只是家宴,唐先生也坐吧。”
这边唐寅不客气地坐了下去,而那头蒋轮和张左也落座,本来太监只是皇帝的侍者,这都能落座,足以说明眼前的小皇帝的确没什么架子,再看唐寅那边,一看就是平时这种宴席吃多了,都没觉得怎样。
孙交却认为这群人有点不懂规矩。
再者想到之前朱浩在他面前说的话……皇帝近臣中,最先给他留下“不懂规矩”印象的人,恰恰是朱浩。
在朱四的强烈要求下,孙交拘谨地坐下,但低着头从不往新皇那边斜视。
却是朱四站起身来,亲自给孙交敬酒。
这让孙交诚惶诚恐,急忙起身行礼:“陛下,万万使不得,老朽当不起。”
朱四道:“孙老这就见外了,您是先帝推崇的名士,朕就算当了皇帝,也要遵照先帝的意愿,不能怠慢了先帝的朋友,您是朕的长辈,朕给长辈敬酒,都是合乎情理的。”
“这……”
孙交没想到新皇会一直拿兴献王说事。
张左笑眯眯道:“孙老部堂,您不太了解陛下的为人,陛下最是礼贤下士。”
孙交只能是双手恭敬地举起酒杯,接受了皇帝的倒酒。
朱四斟酒一杯,又要给唐寅斟酒,唐寅急忙道:“陛下,让臣自行来吧。”
“好,唐先生是自己人,不用那么多拘礼,你来。”朱四说完,果真就把酒壶递给了唐寅。
一看这架势,连个验毒的环节都没有,一点都不像皇帝的用膳风格。
虽说平易近人,但孙交总觉得,这个小皇帝缺少九五之尊的气势和威严。
……
……
酒过三巡。
所说的都是一些家常话,朱四也没着急提出让孙交早些到户部履职。
从这点上,孙交倒觉得新皇还算有耐性,没有说急功近利上来就把目的说明,真好像就是家宴一般,一大群人坐下来嘻嘻哈哈说话,没太当回事。
只是孙交心里一阵疑惑,王府长史袁宗皋为何没出现在这里?
照理说前兴王府长史袁宗皋才应该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谋臣,一切都应以袁宗皋为首才对。
“……陛下,老朽听闻,此番殿试的新科状元,乃是我安陆州本地的学子……”
孙交实在忍不住了。
没见到朱浩,也没听任何人提及,却是在皇帝派人去拜访他的时候,出面说话的都是朱浩,好像为他跟新皇之间做私下引荐之人也是朱浩,当然要知道朱浩在新皇身边究竟是干嘛的。
朱四笑道:“孙老说的是朱浩吧?他……呵呵。”
话到嘴边,有点不知该怎么说。
因为朱浩之前明明白白嘱咐过,今天的宴席上就不要把他拿出来说了,却是没想到孙交会主动问及。
唐寅道:“朱浩乃是王府读书的孩子,与陛下,与在场之人,都相熟。”
皇帝不说,张左也不敢僭越,但唐寅作为皇帝和朱浩的双料先生,却有资格说这话。
孙交不解地问道:“那他到底是……”
这次连唐寅都不好说什么。
朱四往四下看了看,叹道:“孙老不是外人,哪怕未来入朝,也不会把事对外泄露,那朕就明说了吧……朱浩跟朕是朋友,他的才学是朕迄今为止见过最好的,连唐先生和在场诸位也都佩服有加。所以他一直作为朕的幕宾,为朕出谋划策。”
“啊?”
尽管孙交早就猜到了这一层,但还是没想到,朱浩会在皇帝这里得到如此高的赞誉。
张左笑眯眯道:“孙老部堂不要误会,陛下可不是宠信亲近之人,朱先生的能力,可说令人叹服,当初在安陆时,地方剿匪和平灾之事,都是由朱先生主导,只是当时不方便给他表功罢了,孙老部堂应该听说过吧?”
孙交瞠目:“难道是说正德十一年的那两件事……都是朱浩……这……不太可能吧?”
说着,孙交把目光转向唐寅。
孙交满腹疑惑,是因为现在的朱浩不过十四岁,而正德十一年发生盗乱和水灾时,朱浩才九岁,进王府也不过两年多时间,那时兴王府还是由老成持重的朱右杬当家,背后又有袁宗皋这些幕僚和典吏,怎可能让一个九岁的孩子作为一切的主导?
这明显超出了他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