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万宏摇摇头,醉得仿佛神志不清,舌头都快捋不直了,却还要发表长篇大论:“何必做生意当个不入流的商贾?守着城外近千亩地,收个租钱,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么?
“等你长大了,考取功名,对得起你爹,就算对得起朱家……朱家这一代的腌臜事,跟你这个孩子没关系!
“听大伯一句劝,千万别走军户这条老路!一朝行将踏错,那就是万劫不复啊!”
听起来像是劝谏,但更像是威胁,尤其是“守着城外近千亩地”这一句,明摆着告诉朱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母子在外面买了很多田地,想要瞒过锦衣卫,想得美。
唐寅皱眉望着朱浩,他知道朱浩家在城外有地,却不太相信居然有千亩地那么多,俨然是大地主。
朱浩笑道:“大伯,你这话,我怎么没听明白呢?我们也想有千亩地,想坐着啥都不干只收租钱过活,可问题是地是朱家的,又不是我们的啊。”
被人揭穿老底,无论如何都要争辩一下,这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模样,他又不是真的跟朱万宏争什么,就是表明一个态度。
你知道又怎样?
我们都跟朱家分家了,全城人都知晓的事,我们能拿出一千二百两把亡父的房子赎回,还不让买点地?
有本事你把跟我们做生意的苏熙贵给解决了!
“朱浩啊,当长辈的不是要揭穿什么,而是提醒你,商贾绝非正道……当是做个交换吧,你的事伯父我从没跟家里提及过,你也不要把我回安陆的事跟家里人说……堂堂锦衣卫千户,混到这般凄惨模样,实在没脸见人!来,朱浩,伯父我敬你一杯……是一碗。”
朱万宏一脸颓丧的样子。
要不是朱浩从第一眼见到这家伙就知对方深藏不露,或许真被这精湛的演技给骗了。
朱浩笑道:“大伯,我还是个孩子,不会喝酒呢。”
朱万宏手都已把酒碗给举了起来,闻言不免有些扫兴:“怎么也要学着喝一点,以后你不管走哪条路,不会喝酒怎么行?酒才是你立身处世最重要之物……书可以不读,但酒必须喝。”
长辈带着自家晚辈喝酒,还把大道理说得一套一套的,真是醉鬼不知脸皮薄,你还要脸不?
唐寅道:“朱千户,让在下陪你喝吧。”
朱万宏侧头望去,脸上带着僵涩的笑容:“唐……陆先生,你在王府中为教习,真是铁饭碗……哦不对,算是金饭碗了,以后有机会与我出来喝喝酒,聊聊天,人生失意,只有这杯盏之物,能一解愁思。”
朱万宏拿起碗,咕咚咕咚把剩下几口全喝下肚。
唐寅脸色瞬间变得凝固。
那看起来似乎是口误的称呼,分明是在告诉唐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最好听我的,没事来跟我聚上一聚,唠唠家常,不然我把你的身份捅出去,看宁王府的人是否放过你。
“走了走了,人在红尘,莫要多事,活一天少一天……”
到这里,朱万宏的所有目的均已达到,起身蹒跚着脚步往楼梯口方向走去。
伙计正好上来送酒和杯盏,见朱万宏要走,马上伸手阻拦,这边唐寅已然开口:“店家,酒钱找我这边要。”
伙计这才让开路,回头看着朱万宏下楼,走过来问道:“这位客官,您认识那位……?”
唐寅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朱浩笑道:“瞧这位小哥说的,不认识就不让喝酒吗?你是官府的,要打听户籍不成?这一顿酒什么价?”
“两碗酒……还有这一壶,加上几道菜,一共三十六文钱,概不赊欠。”伙计趾高气扬。
嘿,大明正德年间,物价还真便宜!朱浩拿出随身荷包,数出三十六文丢在桌上,伙计一时间看傻了眼。
这位少年不是大官人带来的小厮么?
既是小厮为何能同座饮酒?说话的口气还这么大?
狗仗人势吧你小子!
“陆先生,看啥呢?走了!你不会是想吃完菜再走吧?”朱浩起身催促一句。
唐寅面色不佳,却也起身随朱浩往楼下去了。
……
……
出酒肆。
街道仍旧很热闹,只是已不见朱万宏身影,也不知往哪个地方走了。
朱浩看着前路,打趣道:“怎样,陆先生这顿酒请得可值得?下次还请他喝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