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北华大学,教学楼。
法学院,一年23班。
“介个介个……童鞋们注意哈,一会儿下课大家别急着走哈,你们的辅导员要跟你们说一下今天的……介个介个,体检的事儿。”
讲台上,一名白发苍苍的男老师说着蹩脚的普通话。
“今天我们来讲刑法学第八章哈,共同犯罪的成立要件,请童鞋们把书翻到167页,我们开始……”
哗啦哗啦,整齐却又不甚规律的翻书声响起,让听者心头滑过一阵莫名的畅快。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张若凡望着操场无趣的风景默默出神。
昨晚发生的事儿让他哭笑不得。
虽然柳夏祭最终没能看破白雪的身份,他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不必担心身份暴露,但坏消息是,柳夏祭似乎误会了什么,说了很多过分的话,几人之间气氛搞得很僵。
直到昨晚第一次看到白雪流泪的那一瞬,张若凡才意识到了自己的遗漏――他从来都没有把白雪当做一名女人看待……不,严格的说他根本没把白雪当作是“人”。
究其原因,白雪自身的态度占了很大部分。瓷娃娃一样精致的容貌,飘忽不定的性格和说话方式,以及她神秘的身份,都让张若凡无法将白雪的存在同“普通人”三个字联系在一起。
然而,他错了。
白雪也是人,是活生生的女人,她也会生气、会愤怒、会不高兴,更会害怕、会恐惧、会伤心,甚至她也掌握着女人最常见的情感宣泄方式――哭泣。
“哎,今天回去我是不是应该跟她好好聊聊呢?”张若凡趴在课桌上,一边假寐,一边嘟囔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梦话。
昨晚柳夏祭走后,白雪一言不发。她试图以肉体作为代价换取柳夏祭一命,但张若凡又怎么可能接受?结果,没能得逞的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吃过晚饭就乖乖的躺在了床上,不闹,不哭,甚至不理会张若凡任何的劝说和安慰,擦干眼泪后便无声入睡了。
今天早上临走时张若凡本想安慰她几句,替柳夏祭说几句好话,做个和事佬,但白雪置若罔闻,只是没精打采的对张若凡说了一句话。
“我的异能是不死,还有一点灵觉系的能力,断罪之力是你的,而不是我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会伤害张晓薇,或者伤害你的其他朋友,因为我没有那个能力,我的战斗力不过是普通人的程度。”
“哦,这样啊,谢谢……”
当时,除了道谢,张若凡想不出其他说辞。
白雪的话正中要害,恰恰是他最最担心的事儿,他真的害怕白雪一时冲动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但由于气氛不对他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然而白雪今早居然不等他问责自己主动说了出来,并做出了保证,这让张若凡十分安心。
但,也让张若凡莫名心疼。
这感觉就好像:张若凡捡了一条名为白雪的可爱的野狗回家,却不慎被自家养的猫咪用爪子挠得遍体鳞伤,结果,可怜的小狗根本不敢反抗,也不敢抱怨,只能默默舔舐伤口,把眼泪往肚子里咽,同时心酸的向主人保证自己不会乱咬人。
她的退让和隐忍,只因为她是一条无家可归的败犬吗?
“柳夏祭那家伙,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照理说,柳夏祭是他的青梅竹马,而白雪只不过是一名相识不过半月的陌生人,两者之间,张若凡更应该在乎柳夏祭的感受才对,而不是白雪,但这次,他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无法让自己彻底站在柳夏祭这一边。
或许是因为柳夏祭说的都是真话,句句属实,是天大的实话,而不是污秽的人身攻击,更没有半点诋毁或者嘲讽。
但这恰恰也是最伤人、最恶毒的“实话”。
【虽然拥有美貌,却得不到爱】
【表面坚强,内心却脆弱无比,时时刻刻都在害怕】
【甚至害怕唾手可得的幸福,因为不想再品尝失去的滋味】
这,大概就是白雪最真实的内心写照吧?从前,她的人生仅限于实验室内狭窄的空间,虽然她一次都不曾向张若凡提起,但可想而知,她究竟遭遇过多么残忍的对待。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20岁不到的女孩儿,也渴望幸福,渴望被爱。
“切,有时候骂人并不需要难听的字眼和辱骂,只是说‘实话’就够了么……夏祭,你真厉害啊。”张若凡自嘲的拍了拍脸蛋儿,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继续望着操场的乏味风景出神。
比起他的断罪之力,或许柳夏祭的毒舌威力更大。
“不过……白雪过去到底经历过什么?还有,她所谓的一点点灵觉系能力又是什么东西?不行,今天我非得问个明白,不能再无视她了。”带着重重的心事,张若凡还是敌不过困意,又趴在了书桌,甜甜的睡了起来。
越强大的力量,越伴随着残酷的代价,深知这一点,张若凡才不能轻视身边任何隐患。如果说断罪之力的力量是切切实实的硬实力,足以正面摧毁所有敌人,那么,一定还存在着某种断罪之力无法摧毁的敌人,一种看不见、摸不到的潜在之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