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来头

一杯茶喝完。

大概是怕陈狄真跑去把他的图书馆一把火给烧了，老人并没有第一时间赶他走人，反而站起身来和颜悦色道：“我们出去走走！”

“好！”陈狄识时务地露出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主动开门。

老人慢悠悠地踱出办公室，神态慈善，言谈亲切，主动拉着陈狄的手聊聊家常，对着两个门神只是轻轻啄了啄头，丝毫不曾停下缓慢却坚定的脚步。

一路上老人不聊宏观问题，只淡他年轻时候下农村当知青种地的趣事。

偶尔碰上一两个热情的校领导、讲师、教授，对方以一种敬畏的姿态上前问安，老人微微一笑，平易近人活像一尊弥勒佛，或许真像他所说：富贵、名利、权势、地位，于他而言，如是浮云。

不过陈狄心里再明白不过，世俗间的争斗，官场上的暗流，名利场上的较量，哪怕一世的英名，都没他努力奋斗了近半个世纪的这一亩三分地重要，不然不会因为陈狄一句火烧图书馆，让他狐假虎威在遍地是领导讲师的地带作威作福。

这显然是一个“桃李满天下，悉在公门矣”的老人，就可怜身后那两位已经从门神升级为保镖的领导了。

最后，是否实在不放心陈狄这个土匪，老人拉着陈狄来到了图书馆，看着那座宏伟非凡、气势磅礴的圆明园模型，兴许是陈狄那句火烧圆明园，触动了老人某根神经。

老人朝陈狄招了招手，让他来到身边，感概道：“五千二百余亩地，一百五十余景，十六万平方米群楼玉阁，内设勤政、正大光明殿。内阁、六部、军机处，‘避喧听政’万园中。数以百万计珍宝数之不尽，上至先秦时代青铜礼器，下至唐、宋、元、明、清历朝名人书画奇珍异宝，数代帝王苦心经营两百余年，气势磅礴，历朝之最。”

“清，道光帝，宁愿撤万寿、香山、玉泉三山，不动其一砖一瓦，万园之园，当之无愧！”

老人洒然一笑，始终盯着那宏伟的模型，仿佛看到了一幕史诗一样的江山如画，却声音低沉地轻轻道：“可是，有一天，两个强盗闯进了圆明园，一个大肆掠夺，一个纵火焚烧。这两个强盗……”

“这两个强盗……一个叫法兰西，一个叫英格兰！”

“一个名叫额尔金的家伙，为掩盖其罪行，一把火烧了圆明园！”

“大火燃烧三天三夜，天下第一园，就此付之一炬，一百五十万余件国宝，至今绝大多数流落海外下落不明，数百年帝王霸业，亿万万国人的血与泪，最终成为一片尘埃。”

“我一辈子去了数十次京城，去了故宫，看了长城，唯独没去圆明园遗址。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想去看哪断垣残壁。我在这里摆下一座模型，不是去重现它昔日的辉煌，更不是让学生们去瞻仰那被人一把火烧掉的皇家林园，更加不是让他们记住那两个强盗，我是想时刻提醒他们，仇恨，可遗忘，但历史，不可遗忘。任何试图遗忘历史的人，无论是谁，都将自食恶果。”

老人背着手，他的目光直到现在，也没离开过那座群楼片地的模型。

陈狄站在一旁默不出声。说实话，他对这段历史不太了解，但是仍然听出了老人内心的悲壮。

那位校领导数次想要打断，却又忍住。

黄大辅导一脸愤愤模样，欲言又止。

老人沉默了片刻，突然转过身，看着陈狄，问道：“现在，你还想一把火烧了它吗？”

“想。”

陈狄琢磨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险些让老人暴跳如雷的话来。那位校领导一身冷汗，表情古怪，若非模不清楚老人跟陈狄的关系，他都忍不住要骂陈狄是王八蛋。

一心想拉陈狄一把的黄大辅导，听到这话，差点没昏过去。

“朽木不可雕也！”老人指着陈狄鼻子大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