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榻朝南,榻后留出半间屋子,人过不去,专用来摆置些熏笼,盥匜,厢奁等物,但此刻那处却脏乱不堪,灯架倾倒,熏笼翻地,厢奁大开,就像是进了小贼一般。
“大奶奶,这是怎么了?”梓枬面露恐色,慌乱间撞上榻前小几,身形一绊,差点跌倒,还是苏霁华眼疾手快的将人扶了一把。
“毛手毛脚的。”抽回手,苏霁华从卧榻上起身,提裙坐到一旁的书案后,“去收拾了吧。”
“哎。”梓枬惊疑的瞧了一眼苏霁华,吃力的挪开卧榻去里头规整。
苏霁华抬手拢袖,提笔写下一封家书,封好后唤了外头的朱婆子进门。
朱婆子是大太太那边陪嫁过来的房里人,跟随大太太多年。初时苏霁华以为是大太太体贴怜惜,特派了人过来教授她府内规矩,但此时细想来,这朱婆子不过就是大太□□插在她身边的一只眼罢了。
朱婆子外穿无袖马甲褂子,因为天冷,进来的时候还在搓手。
苏霁华冷眼瞧着她,也不说话。
这朱婆子平日里被苏霁华礼遇惯了,冷不丁遭了眼,心里头还有些怨恨,想着怕是许久未敲打,这苏霁华开始上脸了。
“哟,大奶奶又是写了家书?”朱婆子敷衍一行礼,探头探脑的朝着苏霁华手里的书信看。
苏霁华抬眸,神色清冷,片刻后忽笑颜如花道:“是啊,多年未归,实在是想念的紧,只能多写几封家书告个平安,免得家中挂念。只是又要劳烦嬷嬷替我跑一趟了。”
“大奶奶真是有孝心。”朱婆子笑应一声,接过苏霁华手里的书信,却是站在那处未动。
梓枬上前,给朱婆子手里头塞了银两,朱婆子才笑盈盈的出了门去。只是这出门却不是去寄信,而是往大太太的南禧堂奔了去。
梓枬蹙眉,声音嗫嚅道:“大奶奶,这朱婆子一个奴婢,仗着是大太太的人,愈发上脸了。”
苏霁华冷笑,“上脸才好,奴不奴,主不主的,多好。”像李家这般的大家,根基颇深,若是想从外头给它弄垮那只会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若是从里头给它搅烂了,才会死得快。
“更衣,去南禧堂给大太太请安。”苏霁华捻了捻指尖上沾着的墨汁,拢袖起身。
“是。”梓枬低应一声。
南禧堂内,大太太正靠在榻上用茶,身着枣衫毛裙,梳鎏金银丝鬏髻,满头珠翠,屋里头还熏着极品迦南香,奢侈至极。
“给大太太请安。”朱婆子毕恭毕敬的朝大太太行礼。
大太太现年四十有二,但因为保养得当,所以瞧上去只三十出头的模样。
“大太太,这是大奶奶今日要寄的家书。”朱婆子将手里的家书递给大太太。
大太太未动,站在她身旁的大丫鬟冬花上前接过,拆了信后递与大太太。
大太太略略扫过一眼,“前几日刚寄了信,现下又要寄,不过是要几罐子松萝茶叶,折腾来折腾去的。”话罢,大太太挥手,“寄去吧。”
“是。”冬花将信递还给朱婆子,朱婆子捏着信,似有话要讲。
“有话便说,莫费了大太太时辰。”冬花是大太太身边最得脸的大丫鬟,朱婆子根本不敢得罪,被下了脸还要赔笑。
“今日里大奶奶身边的丫鬟梓枬提了盒点心过来,说是二爷给送的。”
大太太原本半阖的双眸微睁,她抬眼看向朱婆子,“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巧的事,听梓枬那贱蹄子的话这点心好似还不大好买,是二爷特意寻了人去的。”
大太太冷笑一声,“我就知这苏霁华是个不安分的。”原本便长了一副狐媚模样,一身子的铜臭气,真当进了他们李家的大门就是李家的人了。
“大太太,大奶奶来了。”门毡处传来小丫鬟的疾呼声,大太太眉目一皱,由冬花扶着从榻上起身。
“今日起晚了,到现下才来给太太请安,还望太太莫怪罪。”苏霁华笑盈盈的踏进屋子,鼻息间拢进一股迦南香,再抬眸瞧见大太太的装束,脸上笑意更甚。
嫌弃她苏家一门子铜臭味,用她苏家的东西却一点都不手软。
辰时,天刚蒙蒙亮,李府门口便传来一阵嘈杂声,朱门未开,侧边角门却大敞,马车进出毫无阻拦。再往外看,车马商队堵在街口,人声鼎沸,遥遥望去几乎看不到头。
春悦园内,宿雪已停,小丫鬟扛着大扫帚正在内院扫雪。梓枬兴冲冲的掀开厚毡疾奔进正屋。
屋内烧着炭盆,门窗紧闭,只左室朱窗处推开了一条缝,那里房廊外摆着一盆今年新开的梅花,瑟瑟露出一枝俏梅,沁人冷香凝着白霜伴着寒风往屋内卷,吹散了里头浓郁的檀香味。
苏霁华还未起身,左室靠墙处是一张紫檀木雕刻穿插而成的架子床,上刻蝙蝠浮雕,取吉祥之意。顶部承接房屋横梁,罩着厚实的帷幔,精美而不失厚重。
屋内极静,檀香袅袅,苏霁华睡得正酣。
“大奶奶,大奶奶,表少爷来了!”
苏霁华卷着被褥翻了个身,靠在床边围栏处充耳不闻。
“大奶奶,表少爷来了。”梓枬抬手撩开厚垂帷幔,将其挂于两侧银勾处。银勾翠环轻触,发出悦耳之音。
账内,锦被香炉,温香软玉。苏霁华闭着双眸只露出半张脸,肌肤素白带着睡晕,漆发披散,亮如绸缎,蜿蜒至床沿处,清媚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