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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丫鬟梓枬上前, 将手里的绿帔子给苏霁华遮在身上, 然后又给苏霁华添了个漆鼓形的袖炉暖手。
“大奶奶,雨雪天凉,您还是早些歇了吧。”
如老僧坐定般的苏霁华终于动了动身子, 她缓慢睁开眼眸, 乌珠盈眉,顾盼横波。
梓枬自小便随在苏霁华身边,已服侍多年, 但每每见到苏霁华却还是忍不住的要惊叹一番。大奶奶未出嫁时便是新安郡有名的美人,出嫁后到了应天府也难有相媲美者。
只可惜……梓枬抬眸,面露哀色。大奶奶命不好, 年纪轻轻的便守了寡。
屋外风雪寒天,小室内也潮冷。
作为一个守规矩的寡妇, 苏霁华的用具物器一向极其简单。小室内置有一窄边书几,上燃沉香铜炉,轻烟如缕, 小巧雅致,上备置笔砚,镇纸下是苏霁华新抄写好的佛经, 用以祈福安康。旁有一石制小几,上置一茶, 清香喷鼻。
梓枬看了一眼那香茶, 眉宇间透出一股愁色。
这茶名唤松萝, 乃大奶奶家乡之物, 每思乡,大奶奶便喜泡这茶,坐于小室内看着大爷的牌位兀自神伤。
但今日的大奶奶……似乎是有些不大一样?
“梓枬,你先出去吧。”苏霁华懒懒开口,嗓音细切清婉,与那副娇艳媚色的模样大相径庭。
梓枬犹豫片刻,终于是磨磨蹭蹭的退了出去。
厚毡覆上,小室归于沉静。
苏霁华将袖炉置于小几上,然后提裙起身,走至一牌位前。
牌位被擦拭的很干净,贡品香烛尽盛,可以看出规整之人的用心。
苏霁华伸手,将那牌位拿起,青葱玉手轻抚而过。
“李锦鸿……”苏霁华敛眉,神色哀切。
突然,素手一松,“啪嗒”一声,牌位落地,苏霁华提裙抬脚,猛地一下就照着那牌位狠踩一脚。
“王八蛋,我真是瞎了狗眼能看上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玩意,一院子的腌臜东西,吃我苏家的,用我苏家的,竟还想害我的命!”
若不是她睁眼重活一世,哪里会想到那个对她情深意切的已故相公,竟然只是个为逃死罪而诈死的窝囊犯!不仅如此,这窝囊东西外逃数年,身边有一外室和一双儿女相伴,不知道过的多有滋味。
只她这个痴傻的浑物,还抱着他的牌位呕心沥血的抄写佛经,祈求其安康福态。
“唰啦啦”的一下将那些佛经都给扯了个稀巴烂,苏霁华双眸涨红,一副咬牙切齿之相。
最可恶的还属这李家大房的人,明知李锦鸿未死,在外逍遥快活,却任凭她一人独自暗伤,坏了身子,甚至于后来竟还想吊死她以换取一方冷冰冰的贞节牌坊!
攥紧身上的绿帔子,苏霁华陡然浑身发凉。
这李家就是个吃人的腌臜地,榨干了她苏家的财还不够,硬生生的又要了她的命。
低喘一口气,苏霁华抬手捋了捋散乱的鬓角,然后弯腰将牌位拾起来胡乱擦拭一番后重新摆置上去。
眯眼瞪着那牌位看了片刻,苏霁华面色冷然。该让李家还的,她一样都不会落下。
拿起一旁的小铜火箸儿拨了拨香炉里头的灰,苏霁华随意插了几根香烛,连燃都没燃,就让它这样光秃秃的留着。
“明明是个活人,偏要做死人。”冲着那牌位冷笑一声,苏霁华双手撑在香案上,指骨泛白,“那你便去做个死人吧。”
苏霁华十六岁嫁入李家,现今已有两个年头。幡然悔悟,为时不晚矣。只可惜若是能回到未嫁时,苏霁华断然不会再踏入李家一步。
为夫守孝两年,苏霁华衣饰寡淡,面不搽粉,日日戴着一顶白绉纱鬏髻,清凌凌的却依旧不掩媚态身段,惹得二房的二爷恨不得天天扒着她的墙头看。
苏霁华记得清楚,当初她病的厉害,独这二爷日日探望慰问,当时她虽避嫌却心中感激,但是不想这人竟存着那般的龌龊心思。
她久病,气力不足,虽未被他得逞,却裙衫尽毁,所以当那二奶奶带着人一道涌进来的时候,便是一副不堪入目之相。任凭她如何辩解也无用,而那二爷也不知廉耻的说是她勾引的他。
苏霁华一个外人,哪里比得上人家李家二房的独苗。
那二奶奶心狠手辣,撺掇着老太太和大太太要将她吊死,不仅掩了这不堪的名声,还能换个贞节牌坊,免除本家差役。
既得了名声,又拿了好处,还处置了她这个碍眼的人,可谓一举三得,李家何乐而不为。
而在临死前,苏霁华才终于看到了那现身的李锦鸿,那副虚心假意的样子,简直恨得苏霁华巴不得吃他的肉,啃他的骨。
“大奶奶,这是二爷托婆子给您捎进来的松饼。”梓枬笑盈盈的提着手里的点心盒子进门,声音清朗。“奴婢听说这松饼就属应天府莲花桥那处的最好,可见二爷也是费了心的。”
“真是费了心了。”苏霁华倚在榻上,捧着手炉,连眼皮都没掀。
梓枬绕过那花蕊石画屏进到正房左室,瞧见一副散漫模样的苏霁华,面色一怔,似有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