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县尊才多大年纪?不懂行船不懂水流,朝上游打捞,再是兴师动众也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惜了,夏县尊太刚愎自用,要是老夫认识他,一定会骂他黄口小儿,无知自大。”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一脸愤愤不平之色,他头戴斗笠脚穿渔靴,一副渔人打扮。
旁边一个肥胖的妇人问道:“张公怎的今天没有打鱼?”
“金二娘,我的船被丁捕头征用了,怎么去打鱼?”张学华今年五十八岁,世代以打鱼为生,是真定县有名的打鱼能手,据说从不空网,每撒一网必有大鱼小鱼数十条落网。几十年来,经他之手从滹沱河中打上来的鱼,少说也得十余万条。
金二娘又问:“船被征用了,你人为什么没去拉网?”
“老夫才没闲工夫陪夏县尊瞎折腾,不信你看,打捞半天,别说尸体了,连鱼都不会有一条。这么大张旗鼓的闹腾,鱼都吓跑了。”张学华哈哈一笑,自得地一捻长须,“可惜老夫无缘见到夏县尊,若能见到他,一定要向他当面请教,为什么会认为董现的尸体在上游?”
“张公,你又为何认定董现的尸体会在下游?”张学华话音刚落,旁边有一个眉清目秀的郎君向他施礼说道,“以你多年的打鱼经验,董现的尸体只能冲到下游?”
“那是自然,尸体是死人,只能随波逐流,难道还能和活鱼一样逆流而上?”张学华打量身边的郎君几眼,见郎君唇红齿白,十分俊美不说,还面相喜人,不由笑道,“不信你扔一块猪肉到河里,看看猪肉是被冲到下游还会长腿跑到上游?”
年轻郎君摇头说道:“猪肉是猪肉,尸体是尸体。若是普通人的尸体,必定会被水流冲到下游,但董现的尸体就不同了,董现可是市乐县的富商,腰缠万贯。”
“哈哈哈哈……”张学华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富商和穷人死了又有什么不同?难道生前有钱,死后还可以买通河神,让河神把他的尸体送到上游?”
金二娘张开大嘴,哈哈大笑:“张公,我认识你大半辈子了,还不知道你这么会说玩笑话?哈哈哈哈,笑死老娘了。”
周围人群一起哄笑。
年轻郎君也不恼,伸手一请:“请张公随我到河边。”
“去就去。”张学华才不管年轻郎君想做什么,反正他打了一辈子鱼,什么奇事怪事没有见过,早就司空见惯世间事,“走,金二娘也一起瞧瞧去,看看小郎君怎么让死人游到上游。”
众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你推我我拉你,跟在几人身后,来到了河边。
年轻郎君在河边蹲下,拿出一块长条形的石头,放到了河里。在水流的冲击下,石头摇晃几下,朝下游翻了一个滚。
张学华咧嘴笑了:“小郎君,就连石头也是要朝下游而去,何况是人了。”
众人又一起大笑。
年轻郎君气定神闲,微微一笑:“莫急,莫急,好戏还在后面。”他用手拨动河水,河水不停地冲击石头,石头再次晃动,又朝下游翻滚了一下。
“我说小郎君你别闹了,省省力气吧,你家小娘子还等你早点回家呢。”金二娘一拍年轻郎君的肩膀,笑得一身肥肉乱颤,“你有这工夫这心思折腾石头干啥,回家折腾你家娘子说不定还能折腾出花样。”
人群暴发出一阵会心的笑声。
年轻郎君还是一脸浅笑,用手一指水中石头:“各位,不要眨眼,请看……”
只见石头翻滚之后慢慢地陷入了河底松软的沙子之中,只有半截露在外面,河水不停地冲击石头,很快就在石头和沙子的连接之处冲刷出了一个小坑。众人惊奇地睁大了眼睛,眼见小坑越来越大,石头晃动几下,栽倒在了沙坑之中。
“啊!”人群传出了一阵惊呼。
“咦!”张学华惊讶不已,石头真的朝上游上了一步,他不由张大了嘴巴,“我在滹沱河上行船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怪事,小郎君,这是什么古怪?”
“这不是古怪,是正常之事。”年轻郎君起身负手而立,“张公在滹沱河行船多年,可知滹沱河河底多有淤泥?”
“这个我是知道的,滹沱河在灵寿和滏阳河相交,滏阳河水多有泥沙。流经真定时,滹沱河河道变宽,水流变慢,泥沙就沉积在了河底。时间一久,就成了淤泥。”张学华不解年轻郎君为何有此一问,一脸疑惑,“河底有淤泥又如何?人淹死之后,尸体会浮在水中,不会如石头一样沉在河底。”
“还是张公经验丰富,如此简单的问题,我想了几天才想明白,若是早些遇到张公,董现的尸体或许早就打捞上来了。”年轻郎君微微摇头叹息一声,“我也是想不明白,为何马小三夫妇的尸体在下游被找到,而董现的尸体沿河而下数十里都不见?如果不是深陷淤泥之中,早就应该浮上水面了。”
“对呀,我在滹沱河行船多年,见多了尸体,也捞过一些,人死之后通常三日到七日必浮出水面。”张学华见石头又朝上游倒了一次,猛然一拍大腿,“我明白了,董现的尸体必定是陷在了淤泥之中,又被河水冲击,就如石头一样,慢慢地逆流而上,到了上游……”
“找到了,找到了!”
张学华话刚说完,河中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只见十几名船夫拉开一张大网,用力将网提出水面。网的正中,赫然有一具尸体!
“真在上游!”
“天啊,太神奇了,怎么死了之后又跑上游了,难道遇鬼了?”
“瞎说什么大实话,河里淹死过那么多人,肯定有不少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