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井边清洗,如果是真小孩,家长总要担心,怕你们掉进井里,可是,"他看看梅兰妮,"她一次都没对你们提醒过.你们虽然叫她‘娘‘,可你们之间缺乏亲情,像你们这般大的真正的孩子,会粘着自己的娘,特别是在陌生的地方.可你们没有一个人粘过她.每个人都很独立."
梅兰妮满脸惊诧,但想到边峰的职业,便释然了.
"而且,你们说普通话."
楚濂插话,"你不认为我们讲北京话?"
"不一样的,我在运河边,听那些满人讲的官话,和我们说的普通话还是有差异的,用词,语调,有很多是不同的.这里的居民,听我们讲话,认为我们讲官话.如果京城里的人,听我们的话,会觉的我们讲得是不地道的官话."边峰想了一下,"以后在外人面前,包括我,说话都要当心,没有这么小的孩子说话这么老轧的.不带一点儿童腔."
楚濂又问,"你是怎样跟上我们的船的?你每天跑这么多路,不累啊."
边峰笑了,"我没跑,其实,我在你们的船上,我躲在张氏夫妇住的底舱里.白天他们不会去,晚上我就出来,另找地."
所有人的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
边峰向梅兰妮要了纸和笔,画了周边的草图,表明他们所在的位置.这个客栈的前门,后门,客房的分布.清清楚楚的.梅兰妮这起人,只有佩服的份.
边峰指着图说,"你们看,这个弄堂的出口,往左拐,第六家,是一家专卖湖丝杭绸的店,里面的老板是杭州人,我用杭州话和他交谈了几句.从他的话里,听来这家客栈没什么问题.信誉也比较好.我们可以放心住下.另外我问他租房的事,他说,有经济人.如果我信的过,他为我们介绍一个,明天,早上辰时三刻,让我们去他的店里.那人会侯在那里."
梅兰妮一听,心情大好,家有侦察兵,到底不一样.
但梅朵提出了质疑,"你前头还讲我们说话没有儿童味,你一个小人去和丝店老板搭腔,讲的都是大人的事情.他们不会怀疑啊?"
边峰笑道,"我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傻.我听见老板讲的杭州话,我故意装哭,进了他的店,用杭州话说是跟牢姆妈出来,走散了.我们从外地来,住在常记客栈.别人说话,我听不懂,老板的话,我听懂了.问他常记在哪里.他听我是杭州人,就问我姆妈去了哪里,我说找房子.这才引出他的话,他的有点帮同乡意思."
第二天的清晨,约束八点半的时候,梅兰妮带着边峰出门了.临行前,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妈妈,再三叮嘱留守的孩子们,不要随意跑出去,看好家.
出了客栈大门,沿着小巷走了几个门面,来到了上塘街,时间虽早,上塘街上已经热闹非凡.店铺都已开张,各店的小二,已经把自家店前的路段打扫的干干净净.
早上的菜市已经结束了.
这个时代,市场也有自己的规定.天还没亮,附近的农民,就会把菜拿来,在路边摆摊卖,到了天大亮了后,他们的菜也差不多卖完了.
这时候,店铺开门营业了.乡民们有时也会买上些日用货物回家.
还有些人,早市卖了菜,并不着急离开,而是到附近的茶馆,叫一壶茶,占个坐,吃着自家带的干粮,听一段评弹,或着说书.这时的茶馆已是营业高峰了.满满的人,有些人出不起茶资的,就站在窗外,门外听.店老板和店里的伙计,也不赶人,由着他们去,里里外外的人,显得人气很旺.做生意不就是讲究个人气吗.
整个上塘街就像睡醒了的麻雀,叽叽喳喳的,这边在推荐新来的绸缎,那边在介绍他们的特产.这厢评弹吴音软语,听的人齐声喝彩.那厢说书扬州评话,看客也声声叫好.
几步路,梅兰妮觉的看不过来了.那感觉,就象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是新鲜.
脚下的路是石板铺成的,很平整,路不十分宽,一边是店铺,一边是上塘河.河中也算得上百舸争流.早上还有船市,正卖着剩余的菜蔬.河边有些迟来的主妇.
会过日子的主妇,是掐着时间来买菜的,要收摊时的蔬菜最好还价,虽然有些紧俏的蔬菜已经卖完,剩下的菜卖相都不佳,但要便宜许多.
梅兰妮用眼瞄着那些菜,和后世的菜在形象上有极大的差别,鸡毛菜,小塘菜叶子上的虫眼很显眼,茄子弯卷着,长豇豆上的肥虫挪动着.看着主妇们挑挑捡捡.听着女人们用苏州话讨价还价,这种过日子的算计,梅兰妮倍感亲切.
那家湖丝店,离巷口不远,梅兰妮和边峰到达时,门口的店家正热情的,往里面让人,"新来的杭绸,颜色俏,花式新,里面来看看."
进到里面,三面是布架,一匹匹绸竖立在货架上,买客可以走近挑布,然后,让店家裁下.
边峰指着一五十岁左右的人对梅兰妮说,"昨天是老伯伯让人送我回去的."
梅兰妮站定,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福,"多谢老先生,送小儿回了客栈."
两人互问了安,道了姓氏,梅兰妮称老者为许先生,而许先生也称梅兰妮为华家娘子.
许老板为梅兰妮引见了一位陆经记,介绍说陆家是有贴的牙行,陆经济是那家的本族侄儿,也是牙行的一员.
有贴是什么意思,梅兰妮不懂,但梅兰妮理解为,这位陆经纪,在家族公司里打工,见他三十岁朝上,穿着长衫,人也干净,察言观色,说话到位.
注:雍正年间为了整顿牙行,发出了十八万张官贴(官方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