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武二十三年四月四rì,丞相长孙府--
正值晌午,参加完早朝、处理完事务的礼部尚书阮少舟,匆匆忙忙来到了丞相府,来见自己的老师胤公。
这些rì子,胤公已渐渐将丞相的职权下放地差不多了,要知道最初的时候,六部尚书无论要向天子上奏什么事,都必须经过丞相这道关,但是如今无论是天子也好,胤公也罢,都在刻意地削减丞相的职权。
理由很简单,天子非常信任胤公,所以胤公作为丞相的过去三十年中,丞相的职权非常高,甚至可以说是总领朝务,这是天子默许的。
但是如今,胤公,岁数越来越大,差不多已到了该退职告老的时候,于是乎,天子便开始削减丞相的职权,将丞相的职权徐徐放给六部尚书,他自是信得过与自己一同打江山的胤公,但却信不过其他人,免得有朝一rì胤公辞去丞相职位后,继任的丞相暗中窃取朝廷权利,对皇室不利。
因此,在这段丞相职权尚未最--终确定的期间,胤公基本上不上早朝都无所谓了,身体好的时候,上朝听听朝会,悄悄百官的深浅,然后到天子的寝宫,与天子下下棋,身体不怎么好的时候,就呆在自己的丞相府,到后院的花圃浇浇花,或者到院中的池子瞧瞧池中的游鱼,倒也清闲。
其实说实话,胤公一早就想辞去丞相之位,推荐自己的学生阮少舟,但遗憾是,一来太子李炜那边也死死盯着丞相的位子,二来嘛,阮少舟虽然有才华,但终究过于年轻,他才三十七岁。
虽说胤公接任丞相的时候,比阮少舟还要年轻,但说到底,此一时彼一时,毕竟胤公那时是靠着与天子的深厚感情,哪像如今,众皇子明争暗斗,虽说李炜是太子,但归根到底,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因此,胤公也不再急着将阮少舟推到丞相这个位置上,另外,也严禁长孙一系的官员插手到众皇子的争斗当中,以免站错位置,从龙不成反受牵连。
毕竟这种事,胤公当年瞧得太多了,他亲眼看着许许多多朝中贤臣,因为站错了队列而遭到贬官,甚至是惹来杀身之祸,尽管他与当今的天子已百般开恩,但说到底,还是有许许多多人因此丧生,严重者甚至家破人亡。
可能是岁数大了,这些年,胤公时而想起自己的过去,想起那艰苦的岁月,时而也想到那些因他而死的朝臣。
一朝天子一朝臣……
胤公太太清楚这句话背后的血腥与辛酸了,尽管他当初有幸成为从龙之臣,但这并不保证,他的儿孙辈也会有这个侥幸。
只要能延续长孙家,就心满意足了……
这正是胤公此刻心中的想法。
微微轻笑着,胤公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握着水瓢,一面替花园中的花草浇水,一面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学生说话。
忽然,他眼神闪过一丝异sè,转过头去,说道,“正五品上?——少舟,你的意思是说,陛下先百般为难了谢安那个小家伙,随后给了他一个正五品上的官阶?”
“是啊,师座,”阮少舟点点头,带着几分笑意说道,“正五品上,大狱寺少卿!”
“刑部……么?”胤公深思了片刻,忽而笑道,“真是出乎老夫意料,老夫原以为陛下授他个六七品官也就顶天了,却没想到是正五品上的大狱寺少卿……十七岁的大狱寺少卿?呵呵呵!”
阮少舟陪着笑了几声,继而说道,“学生以为,陛下有派人调查过谢安,知此人jīng于断案,是故将其安置在司属于刑部的大狱寺!”
“可不是那么简单,”胤公闻言摇了摇头,皱眉说道,“你说,陛下曾对你说,你收了个好学生?”
“呃,是啊,学生当时也百思不得其解……”
“多半是湘雨那个小丫头对陛下说了什么吧,结果陛下真以为那小家伙是你的学生,是故将其安置在权利分配尚未确定的刑部,好叫我等在刑部分一杯羹……”
“咦?”阮少舟愣了愣,恍然大悟说道,“师座的意思是,陛下有意要提拔那小子么?就如提拔子康兄?”他口中的子康兄,指的便是胤公的独子,如今的兵部侍郎长孙靖。
胤公闻言微微一笑,淡淡说道,“若非如此,老夫那愚子,如何能够升任兵部侍郎之职?”
听闻此言,阮少舟由衷说道,“师座对子康兄太过于严厉了,子康兄为人正直,诚乃君子……”
“好了,”胤公闻言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水桶与水瓢,苦笑说道,“老夫的儿子什么秉xìng,老夫还会不清楚么?要是那愚子有你一半的聪明,老夫即便是此刻闭眼,也能瞑目了!”
“师座说得哪里话……”阮少舟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先不提此事,”摆了摆手,打断了自己学生的话,胤公抬手抚了抚白须,轻笑说道,“那个小家伙,此次还真是占了我等大便宜啊,也不知这小子晓得不晓得……”
“这个嘛,”阮少舟笑了笑,说道,“那rì殿试出来的时候,此子曾唤我为老师,自称学生,还说是师座您这么教他的……”
“哦?是么?”胤公闻言愣了愣,继而笑着说道,“看来此子倒也懂得人情世故啊,少舟啊,那你就当收了他做学生,多提携提携他,以老夫看来,此子虽聪明,但终究还有诸多欠缺……”
阮少舟闻言笑了笑,说道,“此事恐怕不需学生出面,此子身旁,还有一位更优秀的……”
胤公愣了愣,继而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说道,“对对对!——说起来,这小家伙也不简单,竟能将湘雨那个小丫头收拾地服服帖帖,实在是出乎老夫意料……”
好似想到了什么,阮少舟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揶揄笑道,“师座莫不是……”
胤公闻言笑了笑,自嘲说道,“老夫可没有那个胆量啊,叫湘雨那丫头自己拿主意吧……”
“不过师座,学生听湘雨说,那谢安与东公府梁丘家有了婚约,这……”
“老夫也听说了……老夫还知道,南国公吕崧、吕公博也曾在殿试上义助那小子……那小家伙真是好福缘啊!——对了,湘雨的事,你莫要与老夫那愚子提及,那愚子若问起,你就说湘雨这些rì子都住在老夫府上,乖巧得很,免得节外生枝!”
“是,师座,学生记住了!”
胤公闻言点点头,伸手从水桶中拿起水瓢,舀了一勺水浇在花上。
“也不知那个小家伙眼下在做什么呢!”
“多半是与亲友庆祝吧?”阮少舟猜测道。
“呵!”
与此同时,正如阮少舟所猜测的那样,谢安正在东公府自己的房间里,设宴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