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明或暗已经得到一些消息,背地里反对更化改制甚至反对迁都长安的大有人在。
按照反对者的说法,仅仅更化改制当中的官职革新一项,摆明为桓谢两家坐地分赃,什么四省六部,听着名头不小,可实际上一部之尚书远不如一州之刺史!
另则,好端端的天下承平,迁的哪门子都?!围绕建康的各种好处已经瓜分殆尽,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将都城迁往长安,岂不要重新分食?
而桓谢两家借更化改制的名分坐地分赃,迁都长安之后,锅里分食的瓢把岂不掌握在桓谢两家手中?谁都不是傻子!
此时的建康城表面上看上去依旧平静,可背地里已经暗流涌动。
为什么反对,反对的都有哪些人,这些褚歆几个心中有数,据掌握的消息来看,背地里的那些人还在暗中积蓄着力量,同时等着官制革新露出全部真容,借以振臂一挥,将革新派驱逐出朝堂,让更化改制胎死腹中。
双方都在抢时间,同时也都在等待机会。
乌衣巷,褚府。
此刻虽高朋满座,气氛却称不上轻松。
“尚书省才收到郗愔的上疏,说不谙大晋章典法度,恐难以胜任刑部尚书一职”,尚书令褚歆说话的口气颇有些无可奈何。
“表辞不受?”,桓冲略有吃惊,但并不太意外,同时微微一笑。
刘霄心中也有些不安,倒不是因为徐兖刺史郗愔表辞不受的事情。
日前,在谢安和王猛还未至建康的时候,扬州刺史王述的幼子,现任丹阳郡建邺县令的王祎之来了一趟谢府,当面拜会了刘霄。
除了叙过太原王家和陈郡谢家两族的情谊,王祎之委婉谈起他听到的传闻,事关更化改制。
对于官制革新,王祎之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异议,但对开科取仕他婉劝刘霄慎重考虑。
话说得不是很明白,刘霄猜不透究竟是王祎之本人的意思,还是转述其父扬州刺史王述的意思。反正,朝廷在颁出四省六部以及御史兰台和大理寺卿的人选之后,扬州刺史王述并未诏至即行来赴建康就职,推说扬州的公务交接尚需时日。
如今褚歆又说起徐兖刺史郗愔干脆表辞不受,这时候的刘霄才意识到大晋的浑水不是一般的深,仅凭桓谢联手并非无往而不利,要不然,雄踞荆江的桓温早就提兵入建康,行他那翻云覆雨之事。
桓温为何要舍近求远不断打着北伐的名号积累功勋人望?看来他才是真正看得透彻的人。
之所以点头同意刘霄异想天开的设想,桓温未必没有将他用为马前卒的打算,让刘霄伸出头颅去撞一撞大晋背后那道密不透风,且不为人所见的坚壁,或者刘霄撞得头破血流,或者那道坚壁轰然倒地。
看来,古人的智慧,并不比千年之后的刘霄逊色多少。
褚府之议没有任何进展。
已被诏任为门下省侍中、入台阁的桓冲把姿态摆得恰到好处,仅仅把自己当做一个参与者,而非推动者。
尚书令褚歆和中书令刘琰则投鼠忌器,完全没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勇气和决心。
就任礼部尚书的谢安支持也很有限,大致和建邺县令王祎之婉劝刘霄的态度差不多,同意官制革新,但对开科取仕不置可否。
全力推动者,仅仅只有兵部尚书、入台阁的刘霄和刚刚被诏任为太学宫祭酒的王猛。
刘霄的一颗心,莫名感觉到好一阵悲凉。
入夜,谢府。
褚府之聚刚散,刘霄将王猛请至谢府高坐。
既入建康赴职,礼部尚书谢安自然要住到谢府。不过府中上下人等已经习惯称呼刘霄为主公,于是管事李季请示了主母褚珞首肯,替谢安在后院小花园附近安排了一处清幽别舍,倒也颇合他的脾胃。
别舍中,煌煌灯烛一夜未熄,谢安、王猛和刘霄三个彻夜长谈,及至天明也不见半点倦意。
说实话,谢安对刘霄很有些不满意。别舍中只有他们三人在座时,他未留丝毫情面当即对刘霄好一阵斥责,数落刘霄太过急功近利。
刘霄低头闷闷不乐,叔父的斥责有如当头棒喝,猛然间把他打醒。他在自我反省,两年来,从白身到如今的兵部尚书,并进入七人台阁,这一路走来,无论是败燕破秦还是平息王、温宫乱,一切的一切,是否走得太过顺当?以致忽视了看似一片坦途的尽头便是万丈悬崖?
“二郎,桓温何许人也?大晋的江山,又是靠谁在支撑?不要以为仅有你在谋国,而叔父在拖你的后腿,须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你的愿望虽好,只怕到头来却为天下动乱的罪魁祸首!”。
谢安的话说得很重,王猛见一脸尴尬的刘霄下不了台,便笑着劝道:“谢公审时度势自然知晓利害所在,桓温为人居心叵测,这个我深有同感,不过话说回来,长度的大方向还是对的,更化改制不可半途而废,否则大晋不足以自强”。</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