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隆元年冬十一月,和田。
数九寒冬,辽阔的大西北,已成冰天雪地,天地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高峻绵延的昆仑山与黑昆仑(喀喇昆仑山)已是白雪皑皑,发源自二山的白玉、乌玉二河业已结冰,冰封数百里。
由于地理气候的缘故,苍莽而广袤的和田大地,多少显得有些孤寂与萧索,但是可以预期的是,待到来年春回大地,冰川消融,二河重新流动,沿河几十万亩肥田沃土种上作物,这片历史悠久的地域又将恢复勃勃生机。
康王刘晔为什么对于阗常怀觊觎之心,甚至最后悍起刀兵,突破帝国宗藩体系的约束,将之灭亡。除了为王城疏勒安全的考虑之外,于阗国所拥有大片冰川河流冲积平原土地,是很重要的原因,良好的水土条件,使其具备养民几十万的潜力。
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于阗国的人口了。一直以来,帝国海内外的封国,都对人口十分重视,当然这里指的是汉族人口(也可适当放宽为汉地人口),籍此充实开拓统治基础,提升国力。
而安西三国,由于与ysl世界长期而频繁的战争,人口消耗不小,对此则更加饥渴,也用尽了各种手段,开出各种条件,从母国招募人口、人才。
至于康居国,则拥有其他两国不具备的条件,那就是与于阗接壤,而于阗的近三十万人口,可是汉化基础良好、文化习俗亲近、改造难度不大的。
这些在刘晔的眼里,就是其最具价值的地方,要知道,从封邦建国开始,安西三国用了差不多三十年时间,才一共从大汉薅了百来万丁口,就可想而知,于阗国的几十万人口是何等宝贵了,又被邻居视为怎样的“肥肉”。
别的不提,在吞并于阗国之后,只消将其财货、人口、土地消化完毕,康居国的实力将迅速和安西国拉近,就核心统治力量这一点,便能赶上来。
当然,完成这些规划,还需要一定时间,更为重要的,是要扛过来自中央帝国的质询,乃至制裁。对这一点,康王刘晔实则心里也很清楚,他行事多跋扈自专,但不意味着他愚蠢。
刘晔灭亡于阗,并没有费太多的功夫,这得益于几个方面的因素。实力是最根本的,比起二十年前时,康居国实力有了长足进步(毕竟可以通过与帝国交流而获得各方面的提升),又通过与中、西亚方面ysl势力的战争保持着一支精锐师旅,而与此同时,于阗国的情况却每况日下,康居国的存在以及强大的攻击性,本就压缩着他们的生存空间。
面对康居国的侵袭,其先国王尉迟宝相在世时,尚能勉力维持。毕竟是武将出身,有股子强悍,同时由于出使京畿的渊源,一直很注意维系与朝廷的关系。
等尉迟宝相一死,于阗国的滑落也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其孙尉迟珏继位,既没有祖父的权势威望,也没有他那出色的平衡能力,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康军临城,狼狈地踏上的逃亡、“维权”之路。
而康军灭于阗,死伤也不重,一共就打了两仗,首先围攻鸦儿看城(灭国之后,刘晔更其名为莎车),三日克之,然后疾奔于阗,在乌玉河西岸的扎瓦小镇击溃于阗王城军队,然后便在一干于阗贵族携百姓箪食壶浆之下,卷甲入城。在此之前,于阗国上层权贵,多与康居国有勾连,或被收买,或慑其强,在事不可为的情况下,改换门庭,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尽取于阗之后,刘晔于其基础上置和州,改于阗城为和田,为州治,基本保持着原于阗国的建制结构。当然,于阗国土面积不小,一定的析分是很有必要的。
刘晔将莎车县及其周遭地区数万人,划归王城疏勒直辖,又将于阗东部的克里雅城更名为于田,置县,设于田军使,进行军政治理。
到建隆元年冬,于阗灭国已经快一年半了,在刘晔政治拉拢、经济收买、军事威慑等多方手段之下,原于阗地区,已然基本稳定下来了。
这也是三十年来,在扩张事宜上,刘晔仗打得最轻松、征服最容易的一次了,比起那些来自大食地区饱受ysl洗脑的msl,于阗国这边的贵族与平民,可实在太“可爱”了。
也正因如此,对于他们所信仰的佛教,刘晔给了最大限度的宽容,除了依照汉家宗教管理条例进行一定改革,收缴了部分寺产、寺丁之外,并没有更大的打击,至少没有毁寺灭教的情况发生。
在这个过程中,于阗佛门的利益难免遭受损失,但并没有多少炸刺的情况,一者安西三国在境内进行的“去ysl化”,在整个中、西亚地区都闹得沸沸扬扬的,他们早有耳闻。
作为曾经最大的对手,也视为最危险的敌人,于阗佛门可太知其厉害了。但就是如此厉害的教派,都被刘家封王炮制得惨兮兮的,他们这小胳膊小腿,哪里扛得住。
另一方面,也跟刘晔的做法并不彻底有关,同时,即便在中央帝国,“灭佛”也是快七十年前的事情了,虽然世俗权力对宗教权力的干涉依旧存在,但帝国佛门也在事实上再度繁荣发展起来了,与帝国佛门不乏交流的于阗佛门,自然也从中获益不少。
没有事是不能妥协的,也正是在康居、于阗两方面、各派势力的各种妥协间,于阗或者说康居国和州的局面,稳定了下来,和州也开始融合进康居国。
在建隆元年即将过去的时刻,冰天雪地中,一支威武的骑兵,护卫着战车样式的座驾,行使在坚硬的冻土上,向和田城而去。
猎猎作响的“康”、“刘”旗帜,以及座驾的规制、装饰,无不诉说着主人的身份。剧烈的冬风,带来刺骨之寒,所幸所有的骑士,甲胄之下都内衬着丝绸与棉衣,头上则带着羊皮制成的帽子,天气虽冷,但看起来很暖。
而在康居国能有这样待遇的军队,只有王廷卫士依旧各大贵族精锐私兵了,一般的营所官兵,都很难保证人手一套,毕竟带有奢侈的属性。
这已经是一年间康王刘晔第三次南巡和州了,足以展现他对和州地区的重视,他是打算将和州像王畿(疏勒)地区一般经营。
如今的康居国占地已经不算小了,除王畿疏勒、和州之外,几乎囊括了吉尔吉斯斯坦西南部、整个塔吉克斯坦以及部分阿富汗北部地区。而一直以来,被刘晔视为根本之地经营的,只有疏勒与费州(费尔干纳谷地),如今,又要加上和州了。
和田坐落在乌玉河与白玉河汇流之前的三角洲原上,夹二河而建,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当然,这座城市,除了美玉之外,最明显的特征,便是那为数众多的佛寺了。
和田城内,安抚使衙大堂间,面容枯瘦,但一脸威严的康王刘晔,端居主座,接受镇抚使刘文潜以及一众和州军政僚属的参拜。
岁月不饶人,如今的刘晔,也已五十五了,不再年轻,本人的衰老也是肉眼可见的。但他浑身上下的那股英雄威严之气,却依旧强烈,目光一扫,在场无任何一人敢于侧目。
当堂,刘文潜代表和州官属,向刘晔献上一方锦盒,盒刻“夀”字,内饰红绸,里边装着的,则是一青一白两块质地优良的玉璧,再过一月,就是康王刘晔五十五周岁诞辰了。